「客房在這里。」他推著自己的輪椅向一旁的房間走去。
心里卻有若有似無的想望,她會笑盈盈的走上來,推著他的輪椅,俏皮的問他,「哪里?左邊,右邊?」
可是直到他推開房門,她都只是靜靜的在他身後跟著他,沒有一個舉動,沒有一句話語,他們過往的親密,似乎都在時間的縫隙中風化,然後隨風消逝的無影無蹤。
如果向曉知道他現在心中的感慨萬千,一定會適時的提醒他,她的雙手在今晚被他給廢了……
沒有雙手其實比沒有雙腿更殘廢,這是向曉的主要認知。
像她在七月天不能洗澡,多麼痛苦;像她早起不能自已刷牙洗臉梳頭發噴爽膚水,多麼痛苦;像她連吃飯都要人喂,這是多麼多麼的痛苦。
咽下簡頎喂到嘴邊的一塊三明治,向曉說,「這是抱復,赤果果的報復。」
喝一口他喂到嘴邊的牛女乃,向曉繼續說,「而我還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幾年前他們和平分手,幾年後他回國找她敘舊,兩人不是還狠狠的感慨了一下他們已逝去的感情嗎?有夕陽為證啊!她還在想,有哪對情人在分手之後能像他們這樣平和的?正覺得雖然做不成情侶,但也算是賺了,可是在一個月後的今天,他跑到她家門口,將她的雙手硬生生的弄成骨折,還瞪她,威脅她……
好吧,昨晚不覺得,現在細細想來,她覺得自己吃了虧,吃了大虧。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向曉嘆了口氣,「簡頎,有什麼話你要說的就說吧!好歹大家相識一場,讓人死得痛快也算是仁慈吧!」
簡頎瞪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餐巾給她擦了擦嘴,剛開始是不自覺的溫柔,可是忽然間就醒了,便狠狠的擦了兩把。
向曉耷拉著臉,沒有手的人就應該如此被人虐待麼?
看她皺成一團的小臉,簡頎心里莫明的暢快了些。
「你……」
向曉忙打斷他,有些無奈祈求的語調,「不要問我我愛你嗎這種話了,OK?我們已經分手了,分手了三年多了。」
「閉嘴!」簡頎凶狠的打斷她,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向曉乖乖閉嘴,她微微苦笑,聲音略軟,「簡頎,你是忽然發現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說出來我听听,咱們溝通一下,為什麼我現在有一種被你綁架的感覺呢?」雖然明明是她自願的跟他走的,可是在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情況下,她的心情實在好不到哪里去。
簡頎瞪著她,她對不起自己嗎?私下里將她身上的向氏股份賣給他,她以為他會感激涕零嗎?
在確認了龍泉所說的事實後,這些問題都是他想要質問她的。
可是真正這個女人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卻覺得問什麼都是多余的,他希望她怎樣回答呢?又或者是他希望她怎麼做呢?
三年前他們的感情就已經被自己逼入一個死胡同不是嗎?
不是不懂,而是太懂。
是以絕望。
第9章(1)
最終他問出口的是,「如果龍泉和我有意較量,你怎麼看?」
向曉臉上有些微怔然,然後才說,「你死定了。」
「你——」簡頎怒瞪著他,「他是你姐夫你就這樣偏幫他?」
向曉十分平靜的看著他,「簡頎,我不知道你在國外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沒有人能在Z市平白掀起一尺浪,你手上的砝碼再多,也不過是些錢財,可是人脈呢?Z市的上流社會從我爺爺輩子起就在無形中相互關聯,扯遠一點,誰和誰家都能扯出點姻親關系來,你說你能讓美國陷入經濟危機我還信你幾分,可是你想在Z市和小龍拼殺,結果是毫無疑問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厲害關系你不會不懂,更何況,」她苦笑一下,「小龍有段時間沒和他的幾個好朋友一起鬧了,江凌,羅盤,林墨陽,衛明珠,這些名字你沒听說過,那麼他們的姓氏你一定也听說過了,你踫上他們,不過是別人閑時調劑的游戲,你能耐越大,他們玩得越盡興,何必?」
何必?
簡頎眼中兩團怒火狂跳,「我不過是別人爪下的老鼠,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簡頎!」她忽然低而用力的喊他的名字。
簡頎有些怔然,她從不曾這樣子「吼」過他。
向曉眉眼間有些淡淡的疲憊,聲音也柔軟了下來,像緞子一樣,「簡頎,我是怎樣看你的,你難道不知道?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和我慪氣?」
一顆心因她這句貼心的話漸漸變得柔軟,她是怎樣看他的?
他真的不知道嗎?
忍不住懷疑,忍不住想要確定,忍不住和她慪氣,忍不住和自己慪氣。
那樣的世家小姐,有錢有勢,人長得漂亮,脾氣又好,怎麼會看上他這個山里出來的傻小子?吃在她家住在她家,穿的衣用的錢,全部都是她家的,連後來的創業,即使只是一塊錢,那一塊錢也是出自向家。
包重要的是,他還兩腿殘疾,他甚至沒有一個健全的身體。
向曉怎麼會看上簡頎?
無數人都在那樣問,可是問得最多的,是他自己。
現在的他,到底有什麼資格去質問她為什麼將向氏股份轉賣給他?
即使真有錯,也是他最先忘恩負義的去私下收購的啊!
知道他背地里的舉動時,她心里到底是有怎樣的傷痛呢?
是他傷了她的心。
「誰知道呢?她那樣一個人,痛死都不會吭一聲,你還以為她樂呵樂呵。」
于飛的話適時的在耳邊回繞,總是微笑著看著他的向曉,有多痛,他從來不曾體會,只是一再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要怎樣才能配得上她?
他一次次的問自己,卻一次次的得到絕望的答案。
簡頎永遠配不上向曉。
「為什麼?」他問。
「什麼?」向曉看著他,也許是到了真正散場的時候,他和她之間,將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說得清楚,然後電影便可以OVER,從此江是路人。
他伸出手來踫觸她的臉龐,指尖有著薄繭,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肌膚。
「為什麼將手上的向氏股份都讓給我?」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帶著誘惑,似乎想要從她嘴里得到一些肯定的答案。
為什麼?為什麼呢?
向曉心里苦笑,因為她愛他啊!
可是到現在,他還不忘來試探她,他還不忘要從她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分手即是分手,相隔幾年,又為什麼一定要尋個他心中已知曉的答案?如此藕斷絲連,讓一顆心受盡委屈?
她曾想過一輩子會陪在他身邊,照顧他,體貼他,關懷他,因為他體重重了一兩而雀躍不已,可是她的愛情,經不起這樣的反復的質疑反復的強調反復的證明。
在三年多後的今天。
她真的累了。
抬起頭來對他微笑,「因為那時我愛你。」
「那現在呢?」他急切的問,敏感的抓住了她話中的另一層含義,「那現在呢?」
他眼中的渴望及祈求讓她不忍。
向曉看向別處,窗外風吹竹葉,輕輕作響。
「簡頎,你要什麼?」
……
最終向曉還是以從雙杠在掉下來為理由賴在向家讓向母好好照顧,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當然也沒少挨張母的鐵沙掌,往往一個巴掌拍得她頭暈眼花,向曉想,如果她這種樣子被她的學生看到了,她還有何面目為人師表?不免暗自憤憤不已。
可是窗外陽光燦爛,樹聲風聲聲聲入耳,真的是很適合什麼也不做睡大頭覺的啊!
向母怒了,「向曉,你是豬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不能做點有建設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