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說……我身邊出了內賊?」她心生動搖。
冷遙夜不置可否,眸底卻是肯定的神情。
媚娘子柳眉顰蹙。她身邊的人都是她身為神月教聖女時就跟隨至今,她們的忠誠不容質疑。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又要如何自圓其說?
「這事我會查出來。」媚娘子冷冷道。
杏林堂一夕間燒毀殆盡,翌日于殘骸灰燼中發現的兩具焦尸,經仵作檢驗,確認乃喬富貴及關德仁。此消息一出,震驚世人,整個臨陽城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杏林堂因何起火?喬富貴及關德仁又為何會同時陳尸于藥鋪內?個中疑團如迷霧般令人難以厘清,眾人紛紛猜測揣度,臨陽城頓時人心惶惶。
夕陽余暉,彩雲霞光中,一名青年捕快蹲于殘壁灰土中,低垂著頭不知在找尋些什麼。
望著眼前的殘垣斷壁,季珞語心里長嘆一聲。她抬眼望了望天際,神色陰郁地往旁一瞥,剛好對上季實打量的眼光。
呃……季實一嚇,怯怯喊了聲︰「大小姐……」
「怎麼?」不動聲色地問道。
季實咽了咽口水,低聲問︰「杏林堂這事兒跟您受傷有關嗎?」
季珞語警戒地瞪了他一眼,目光又轉向蹲踞在灰燼中的捕快——小舞。
「這事兒別再提及……」想起什麼似,她又告誡道︰「還有,我何時受傷了?話不能亂講,懂嗎?」
「又來了,知道啦。」季實不滿地咕噥幾句,便不再作聲。
那一夜季實等在巷口,左等右等就是盼不到大小姐的身影,他站在馬車上引頸企盼,突然發覺大小姐奔去的方向隱約有著星火,他鼓起勇氣折回暗巷,發現巷中起了大火,在他大聲呼救之下,聚合了附近住戶,深夜里眾人奮力救火,費了一番光景方將火勢止滅。當時天色漆黑昏暗,加上「杏林堂」已是閑置下來的藥鋪,大伙也就沒留意里頭有人。
待人群漸散去,忽地有個青衣女子來到他眼前,冷沉地告訴他大小姐已返家。女子臨走前慎重告誡,不許他張揚半個字,否則季大小姐性命將危。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季家,急忙奔到大小姐的居住院落,卻又看見先前出現的女子;女子交代大小姐已睡,他不相信硬要闖進去,然後……然後他對之後的事就記憶模糊,只知一覺醒來竟已天色大白,對于自己如何昏睡于東側的偏廳里,他渾然不知。
棒日大小姐說是得了小風寒在屋里休息,他猜想大小姐定是受傷了,只是不管他怎麼問,大小姐對于那一晚的事就是絕口不提,更不許他對外泄漏半句。
這時他再度提及,大小姐仍是一樣的答案,季實無奈地抿著嘴。
季珞語雙手環胸地立在殘壁旁,開口問︰「小舞,你瞧些什麼?」
「就瞧瞧。」小舞蹲在那片殘垣灰土中,目光專注于地面,頭未抬地說︰「依你看,有可能牽扯上江湖恩怨嗎?」
臨陽官府雖出動許多人力處理此事,事情仍是膠著無進展。案發第三天,官老爺便私下請托德化鎮先行派個捕快過來探案。德化鎮雖是小地方,然因地緣之故,德化衙門的捕快破案擒賊是出了名的,這也是小舞為何會出現在此的原因。
季珞語明眸一動,抑下險些沖出口的話,她咽了咽口水,訥訥道︰「不……不太可能吧,咱臨陽哪來江湖恩怨?」
她一臉苦悶,恨不得能直截了當說出,然而她卻是不能說;並非只有君子才能一言九鼎,小女子可也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況且,讓小舞陷入神月教的紛爭里……是否太危險?
「臨陽城幾日前突然涌進一群江湖人物,這些人一夕間全數銷聲匿跡。巧合的是,當晚藥鋪隨即失火,奪去了兩條人命,這當中的關聯不容輕忽。」小舞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灰塵。他個頭不高,長相白淨秀朗。
「你們打算怎麼辦?」季珞語好奇問道。
「目前壓根毫無頭緒。兩具尸體燒得焦黑難辨,仵作也只能盡力而為。臨陽衙門傳來的檢驗結果,說是骨骸無任何外傷痕跡,有可能是濃煙嗆傷……然依我看哪,這兩人恐怕在起火前就已身亡。」小舞目光清明地分析道。
「這兩人因何來到曠廢的藥鋪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不可能留宿這兒。兩人皆是身強體健的中年人,平時甚且會練武強身,照說這樣的火勢,神志清醒時理應能輕易逃月兌。這表示他們在起火時不是昏迷就是早已身亡。我推斷應是身亡。這既非被外力所傷,也非祝融之因……看來極有可能是中毒而亡。」
第5章(2)
小舞的分析讓她心頭一震,吃驚地張著嘴,那駭愕的神情倒非佯裝,而是震驚于小舞精準的推斷。
「當然,這只是我片面的推斷。你有何看法?」瞧見她詫異的神色,小舞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她回過神,眨巴著眼回道︰「我……也不知道。」
小舞訝然挑眉。珞語不是一向對這些江湖恩怨最有興趣嗎?怎麼這回反應這麼冷淡?
「你不是才剛到,不用上衙門一趟嗎?」季珞語忙轉移話題。
小舞抬眼看向天際那抹晚霞落暉,道︰「多虧你提醒,我得去衙門報備一聲!」
他一到臨陽城即與季珞語聯絡,讓她陪著先至命案現場勘察,這會兒得趕去臨陽衙門報到呢。
「讓季實帶你過去。」小舞對臨陽城不甚熟悉。
「嗯,那你自己當心。」小舞想起什麼似,走近她身旁耳語︰「好漢樓的事辦妥了,就訂明日亥時。」
她先是一愣,繼而才想起先前請托小舞之事。最近發生太多事,她竟將此預訂給忘得一干二淨。
「現在反悔還成。」小舞見她發怔的神情,以為她心生卻步。
她眉心微擰,略為遲疑。一個多月前師父突然現身臨陽城,她多年未見師父,自是開心提酒備菜前往。那次師父心中仿佛有著事,悶著頭猛喝酒,醉醺之際口中低嚷著「媚兒」,她在一旁直納悶著,倒是師父醉倒前說了句︰「好漢樓?媚兒,那可真是你的作風……」
她記在心上,這陣子打听下來,還真有個好漢樓存在,樓主正是媚娘子。因此當心里泛起想要生個娃兒的念頭時,她才會想到「好漢樓」。
不管如何,她總得去見見媚娘子。
「我會如期赴約。」她揚起下巴回道。
小舞掀唇又合上,囁嚅幾次,最後才說︰「屆時我載你過去。」語罷,回頭喊了聲季實,兩人相偕離去。
季珞語靜佇原地。滿目瘡痍的景象,看得她心生淒楚。這幾年喬家爭奪、關家力守……往事種種猶歷歷在目,如今竟有著恍若隔世之慨,她不免搖頭輕嘆。
那一夜,她心里有好些疑惑,冷遙夜卻又不告而別。這人忒是過分,總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既然他能冷漠無情地離去,她難道就無法灑月兌不羈?多想無益,反倒像是她對他念念不忘似。
不不不……她可不是想著這個人,只是有些疑惑盤踞心上,令她百思不解。
「怎麼還會有木匣呢?」她嘴里喃喃道。照說木匣應在一個多月前就被師父取出,是誰又擺了回去?
沉思良久,她抬頭一望。此時落日已下,西邊只余一抹暗霞,正打算歸去,忽然咻地一聲,一支袖箭以微弱的勁道飛至,她身形往旁一傾,伸手接住。
袖箭上綁著張字條,她解開一看,眉心微微蹙起,嘴里念念有詞︰「什麼嘛,還當人家是個小娃兒……」當她嘀咕著將字條揣入胸口時,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