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因為她看到為首的那個人那有幾分熟悉的臉龐,她的心沉了下來;拚命地在心底無數次地祈禱著,千萬不要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千萬不要,可等他們越來越接近之後,她的希望落空了。
她認出了那個人!
他們在她的家門口停了下來,為首的那人率先下馬,在院門外穩穩地立定,有禮但清晰地高聲問道︰「請問,屋里有人嗎?」
她悄悄地放下掀起一角的暖簾,咬著唇縮在軟楊上,自欺地希望著,她不回應他們就會走掉,雖然,她知道這不可能。
「請問顏姑娘在家嗎?」那人的聲音提得更高。
他居然知道她的姓?她的唇咬得更緊,也是了,既然他們可以找到這里來,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出奇,那麼,他們肯定已經知曉所有的事;而阿力,很明顯的,就是她一直在心里暗暗猜想的那個「他」!因為她認出了為首的那位,就是當初在京城,阿力無意中救下她之後,留下來處理善後的那個人。
原來她與阿力,竟真的是雲與泥的差別……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的心痛苦地抽緊,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只要再給她一點點時間,再多給她一點快樂的時光就好,為什麼還是這麼迅速?
「顏姑娘,顏姑娘。」
她不能再不出聲,不然肯定會把全伯引來的,她清了清嗓音,終于可以開口說話︰「我在,門沒鎖,你進來吧。」
她听到了腳步聲,很穩很沉,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的心上,每一步都帶來巨大的痛苦;終于,拉開的房門讓她與那人面對面了。
「顏姑娘,在下賀雲飛。」拱了拱手行禮後,賀雲飛直起身子打量著那個坐在軟楊之上的嬌小女人,一頭烏溜溜的秀發用一根木簪挽起來,她有一張清秀的五官,大大的眼楮,小巧的鼻還有紅潤的嘴唇,不算特別美麗,但分外溫婉動人;她靜靜地坐在那里,肚子已經很明顯地隆起,眼底一片哀傷之色。
就是她救了他的主子?這麼弱不禁風這麼柔軟的女人,居然救了他的主子?
她有幾分眼熟,他皺了皺眉,卻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什麼時候見過她,而她的肚子……賀雲飛不自覺地望了望外面停放的那輛馬車,眉頭皺得更緊了;但不管怎樣,還是要先問最重要的事︰「請問顏小姐,十個月前你在山上救下來的那個人,他在哪里?」
她緊緊地咬著唇,咬得唇瓣都發白了,卻還是不言不語。
他望著她那樣的神情,不由得有些不忍心,可要問的話還是必須要問︰「或者我換一種問法,顏小姐,你的丈夫阿力此時在何處?」
原來他們什麼都知道了!顏水柔臉蛋一片蒼白,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感到了絕望,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阿力拎著重重的獵物滿載而歸,整整四個時辰在山上狩獵,他的收獲讓他還是感到非常滿意的,那幾只潔白的雪狐,剛好可以給柔兒做一襲大氅,而這幾只野雞野兔可以交給全伯,讓他炖湯給她補身子。
在山腳下與任大哥分開後,阿力踩著越積越厚的冰雪,興致勃勃地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上四野茫茫,遠方升起裊裊的炊煙,正好是晚飯時分;他的柔兒肯定在家里焦急地等他回去呢。
想到這里,他的腳步變得更輕更快。
穿過那片被積雪壓彎的竹林時,想到他的家已經近在眼前,馬上就可以見到溫柔的妻子,他的唇邊勾起愉悅的笑;可當他踏出竹林時,看見眼前的景象時,他的腳步猛然僵住。
一輛華貴非常的馬車靜靜地停在他的家門口,馬車旁立著一群神情嚴肅的黃衣人,他們肩上都積著雪,卻沒有伸手拍掉,腳下已經堆滿了白雪,很明顯他們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他警戒地往那邊走去,沒有試圖躲藏,因為他的妻子在家里,他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他們都看到了他,在那一瞬間,他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驚喜,看到了激動,他疑惑地皺了皺眉,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他好像隱隱知道,自己可能認識這些人,而他們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銳利的眼眸緊緊盯著那輛馬車,然後看到車身上繁復的花紋,那是跟他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樣的花紋,他覺得很熟悉,非常非常地熟悉,腦中快速地閃過無數的畫面……太快又太多,他抓不住。
馬車的車門緩緩地打開,一張絕艷而精致的臉蛋出現在他的眼中,那名女子緩緩地朝他綻出美麗的笑容,紅唇微啟,輕輕地喚道︰「澤兒。」
他緊抓獵物的手掌猛地松開,那種很熟悉、很強烈的暈眩感排山倒海地朝他涌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唉,顏丫頭,你好歹吃點東西吧。」全伯端著一碗熬好的小米粥站在顏水柔的身旁,嘆著氣,輕聲勸道。
顏水柔搖了搖頭,「全伯,謝謝您,我吃不下。」
「你不餓,肚子里的孩子也會餓,為了他,你也要吃呀。」
她沉默了會,伸手接過那碗溫熱的小米粥,一直到捧著碗,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是冰涼的;其實又何止是手,她整顆心都是涼的;微甜的粥喝入嘴里,居然感覺是苦的,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一顆一顆掉進粥里,心痛難當。
「唉,當初我就覺得那小子來歷有問題,可沒想到他居然出身富貴人家。」全伯今天一回來就看到顏丫頭家門口站著一群陌生人,他當時還以為有人欺負顏丫頭呢,立刻上前準備問個明白;誰知道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被「請」了進去,當他看到顏丫頭安好地坐在家里,除了神情哀傷,倒也沒有什麼不妥,他這才放心。
第9章(2)
問了好久之後顏丫頭才勉強說了幾句,他才明白了大概,原來那些人是來找阿力的。
他們跟他借了房子,說有事要商談,全伯滿月復的疑問,就等著阿力回來好問個清楚;誰知道那小子回來後,居然跟著那群人進了房,到現在也沒有出來。
究竟那些人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來找阿力?看那輛馬車還有那群人的穿著,全伯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他們肯定是富貴人家的人,阿力怎麼會跟這樣的人有牽扯,真是奇怪。
看了看天色,都快二更了,阿力那臭小子居然還不回家,跟一群陌生人在那里有什麼好說的,他忘記自己還有老婆、孩子在等他了嗎?
而顏丫頭這個傻瓜居然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地坐在那里一直等他,全伯真是心疼得要命,勸她去休息也不听,勸她吃點東西沒吃幾口又在掉眼淚,這副模樣,好像天塌下來了一般,
讓他問也不敢問,事實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守在她的身邊,生怕她有個什麼萬一。
這一晚,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難熬的。
顏水柔反而寧靜下來,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窗前,她在等,一直在等;雞鳴破曉,第一縷陽光從山的那邊升起時,天地終于掙開了黑暗的包圍。天空已經放晴,明朗的太陽映照在厚厚的雪地上,泛起淡粉的色澤,一片奪目。
「顏姑娘,請你出來一下可好?」賀雲飛在房門外有禮地敲門,輕聲地說道。
一直坐在窗邊的顏水柔在全伯的攙扶下慢慢地起身,她的全身冰冷而麻木,就算全伯用再多的棉被裹著她,她也溫暖不起來;賀雲飛為她拉開房門,外面的新鮮空氣迎面撲來,她身子晃了晃,眼前是一片刺痛,那種沁冷的空氣吸進去,連胸口都是悶悶發痛,她很快就穩住自己的身子,定了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