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無心玩笑的口吻,不料卻被敏感的男人當成了真,「那就拿出來丟掉好了。」鄰安旬淡淡說完就真要去魚缸里取出那些海洋寶寶。
「安旬——」蘇奐伊趕緊走到魚缸前面攔住了他,驚訝于他過激的反應,「你這是干什麼?我開玩笑的。」
鄰安旬下意識地避開她直視的眼神,「反正只是幾塊錢的東西,丟掉也無所謂吧。」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相比之下,你家的金魚可要金貴多了。」
蘇奐伊的身體微微一顫,原本拉著他的手也不大自然地松了開來,「安旬,不要這樣說好不好……」她妥協地軟下口氣,或許更是忘了該怎樣對他生氣了,「安旬,只要是你買的東西,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我也從來沒有嫌過……真的,相信我好不好?」
那最後一句話,太自然月兌口而出的句子,卻令鄰安旬的眼神驟然變冷,「奐伊,你明知道我很相信你——」唇角還沾著笑意,說出的話卻像是最柔軟的刺,「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毫無保留地相信……即便——」那是假的。他努力咬住了最後的字眼。
「安旬……」蘇奐伊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直至後背靠上了冰冷的魚缸,玻璃的溫度浸透了皮膚一直涼到了骨子里,「安旬,既然你都听到了,為什麼不問?為什麼還要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她顫抖著肩膀,想要大聲朝他嘶喊讓他听見,干澀的喉嚨卻只能發出蚊蚋般細弱的字眼,「因為你根本就不願意再相信我的話了,是不是?」
「你錯了,奐伊——」鄰安旬沖動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茶色的雙眸深深凝望著她的,「是因為我不想再懷疑你,更不想再傷害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那樣的自己?」他的眼眶睜得發紅,說出的每個字都像是拼盡了力氣從喉嚨眼里蹦出來的,「奐伊,我不想騙你,我現在已經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對你了……我變得像傻子、像瘋子一樣!不斷地懷疑你曾說的每一句話,懷疑你究竟愛不愛我……」搖搖頭,他痛苦地閉上眼楮,「雖然我總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我愛你,很愛,那就夠了……可——」
「不要——」蘇奐伊忽然激動地打斷了他,急切地想要挽回最後的羈絆,「不要再說了,安旬……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們以後都不要再養金魚了好不好?我們以後……只養海洋寶寶,好不好?」她的雙手死死抓緊了他,蒼白的唇語無倫次地囁嚅著,「我們養許多許多的海洋寶寶,把魚缸塞得滿滿的,一推開門就可以看見……好不好……好不好……」
「奐伊……」深吸一口氣,鄰安旬難受地將早已憔悴不堪女人攬進懷里,「奐伊,我不想離開你。」
是「不想」,便不是「不會」。不敢許下承諾,因為終究還是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啊……當愛缺失了本該毫無保留的信任,彼此間全是懷疑和猜忌,又要如何勉強自己走下去?
但他終究是深愛著她的。所以他一次次地說服自己留下來,繼續愛下去,卻又總是力不從心……這樣矛盾的念頭盤旋在腦海久久不散,太重的負荷,以至于出現在夢里面都是這樣詭艷的畫面……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被那個噩夢纏身,也忘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然後連著每晚都會做這樣的夢?夢里總有那個美麗的少年,張揚著雙臂歇斯底里地朝他喊︰「告訴你鄰安旬!我姐姐只是為了讓我死心才接近你!她根本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不愛不愛……」
赫然睜開眼,鄰安旬已然驚出了一身冷汗。還是凌晨,撲面而來的黑暗肆無忌憚。手心里冰涼一片,凝固的汗漬像毒蛇一樣嚙噬著敏感而縴細的神經。偕同著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恐懼再一次披荊肆虐,囂張得發了瘋抓了狂……
鄰安旬忽然好害怕,本能地伸手開了燈——「啪。」
滿室通亮,照得室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而枕邊的女人依舊安靜地閉著眼,呼吸勻和。
「奐伊……」鄰安旬緩緩地伸手撫上她的眉眼,沿著輪廓細致地摩挲,仿佛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著她。看著那雙漂亮的孔雀眼,雙眼皮的尾部略微往上翹,以前總想當然地認為那是一種曼妙到輕佻的弧度,原來不說話時竟是這樣的哀傷……
手指貪戀地感受著她皮膚的溫度,因為錯過了便是最後一次了吧。她的膚色總是這樣的蒼白,即使睡覺時眉峰也會輕輕地蹙著,濃密的睫毛垂耷下來,很自然地形成最憂悒的弧度——讓人不自覺地就想愛惜這個脆弱易碎的瓷女圭女圭……
可惜——統統都是用來哄人的假象!
鄰安旬的眼底驀地一澀以及某種不可言狀的恨意也從那雙茶色的眸子里溢了出來。即便再怎麼憐惜、再怎麼心疼、再怎麼想將她擁入懷里小心呵護著,他卻再也沒有辦法去相信這張臉!如同心底深處那些笑著堅守的信念,一旦破滅,就再也,無法重新來過……
「奐伊,對不起。」他俯身淺吻她的額,「我需要時間。」
直到清晰的關門聲徹底消失在耳際,蘇奐伊才睜開眼,用力睜大了,一眨不眨地望著懸在窗前悠悠亂晃的卡通熊仔發怔。緩緩地,兩行清淚沿著眼角悄然滑落。先是竭力咬緊了唇抿出的的哽咽聲,終是克制不住心底莫大的悲慟,將臉蒙在被子里「嚶嚶」痛哭起來……
第10章(1)
兩年後,意大利。
豪華的西式別墅,二樓朝南的臥室里。悅耳的鋼琴曲悠悠揚揚,而臥室的主人——鄰安旬,此時正坐在床上,難得全神貫注地翻閱著手里的《中醫藥典》。
「老哥——」不期間一個欣喜的聲音破門而入,緊接著躍入眼簾的是一張英氣秀挺的臉,上面掛著類似于招牌式的笑容,燦爛到有些沒心沒肺。來人留著清爽的短發,一身寬大的休閑裝遮住了原本的曲線——正是妹妹鄰夏牧。
「挺好听的嘛,你是從哪弄來這首鋼琴曲的?」
鄰安旬頭也沒抬,順口回答了句︰「女朋友送的。」等話出了口才猛然察覺到心底微刺的異樣,不願讓旁人看見,索性又用漫不經心的表情掩飾起來。
兩年來頭一次從對方嘴里听見那個稱呼,鄰夏牧更是來了興致,「哦?還是以前的那個啊?」老哥自從兩年前從中國回來後就對原本就要談婚論嫁的女朋友的事絕口不提,而且每次踫到去中國的行程安排都會借故推辭掉,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兩人間的感情受挫了。
原本就滿心的郁結無從消解,被她這樣一問,鄰安旬的心里更無端有些惱火,「你那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有過其他的女人了?」也只有對著至親的家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的爛脾氣都暴露得徹底,「我的女朋友永遠只有一個,記住她叫‘蘇、奐、伊’——以後都不要再問了!」
說罷就直接下床關了音響,與其說是不願意,倒更像是害怕再談及關于她的一切。是啊,每想起一次就心痛一次,難以遏制……原以為相望天涯,折斷了與她的一切聯系就可以忘得徹底,反而驚慌地發現自己竟越來越沒辦法捱過這份思念……
「蘇……奐伊?」猛然听到那個曾經熟悉過的名字,鄰夏牧卻愣住了。細細回想起剛才那段鋼琴曲的旋律,終于想起來——「啊!你說的蘇奐伊,該不會就是以前住在咱老爺子家別墅隔壁的那個蘇家大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