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安旬的眼楮眯起來,「那麼你現在的離開,是想將風頭還給她嗎?」他輕輕一笑,「你跟Jasmine都是我的客人,我並不想袒護你什麼。但平心而論,Jasmine確實做不到你那樣,即便你留了足夠的空間給她。」簡單的話語,卻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肯定。
「不是。」蘇奐伊搖頭,「那空間是留給你的,Jasmine的中文並不好。除了你,她好像都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了。而如果——」她頓了頓,眼簾緩緩抬起來,「如果我還留在那里,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看著你一個人陪她聊天,會吃醋的。」那最後幾個字被她巧巧地一帶而過,亦真亦假的話。
不妨鄰安旬忽然抽手拉住她,「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為什麼我從你眼楮里看不出來?」他定定地望進她的眼楮里,不輕不重的語氣像在質問,又像是種尋探。
「真正孤單的人絕不會讓你看出她是寂寞的寵兒,因為她早已經學會了偽裝。」蘇奐伊眼里的笑意不變,卻再也沒有了最初時的疏冷,「如果這樣的偽裝可以讓自己更從容一些,為什麼不呢?」
「確實,沒什麼不好。」鄰安旬緩緩松開手,自發退回到最初的底線,「永遠不讓別人看穿心事,永遠留著些距離,留著些神秘感,這樣——沒什麼不好。」他輕撇嘴角,有一種漠漠的自嘲。
「可你不喜歡啊!」蘇奐伊情不自禁地月兌口而出,又在鄰安旬來不及細細揣摩里面的真意時巧妙地接了下面一句,「唉,你這樣,真的很傷我自尊呢。」她故作哀怨地瞅了他一眼,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是嗎?」鄰安旬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視線不知落在哪個地方,「彼此彼此吧。」
真的是彼此彼此?暗嘲一聲,蘇奐伊垂下眼簾不再說話,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酒,竟然跟他談到這樣敏感的話題上去……
「哦差點忘了,這是給你的新年禮物。」蘇奐伊將特意為他準備的CD取出來,適時緩解了兩人間短暫的尷尬,「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不過‘禮輕情意重’嘛。」她的笑容里添了一點頑皮。
鄰安旬的臉上升起一絲錯愕,猛然又想起了什麼,而後從口袋里模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這是回禮。」顯然也是很久之前就準備好了要送給她的。
而一看到他遞過來的東西,蘇奐伊的臉忍不住紅了一下,因為那包東西居然是——海洋寶寶,「你這家伙——」她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哪有拿這個當禮物的啊……」真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要看她出丑的?
「我那天看到你買,還以為你喜歡它們呢。」鄰安旬的語氣開始小不正經起來,很受用地望著她此刻的神情。只在這一刻,她的表情是純粹的。
但很可惜,往往美好的東西總是來得短暫。或許連蘇奐伊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原先的那副陶瓷面具又重新戴上了,「才五毛錢一袋的東西。鄰安旬你是不是吝嗇了點啊?」她用一種甜膩的語調喊著他的中文名字,添了些曖昧,听起來像是在同他撒嬌。
鄰安旬的眼里浮餅微妙的波瀾,而後很配合地問下去︰「那——你究竟想要什麼禮物呢?」他故意俯來,貼著她的耳朵講話,「嗯?」
「想必鄰先生是很少會對別人允諾什麼的,我要是不好好斟酌一下,可還真對不起鄰先生的千金一諾了。」蘇奐伊伸手輕撥了一下落頸的長發,眉尾的弧度彎得恰到好處,于是連笑容也落得愈加嫵媚,也愈加的——虛偽,「你會給我考慮的時間吧?」
「還真被你說對了……」鄰安旬的聲音喃喃的,有些自顧自地說著答非所問的話,「我的確是很少對別人允諾什麼的。好像還是第一次吧?對你……」卻又在下一刻恢復了玩世不恭的笑臉,「好啊,那我隨時恭候著蘇小姐開金口。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我都會盡最大限度地滿足你。怎麼樣?」聲音極富煽情性。
「那是最好不過了。」柔媚的微笑示意後,蘇奐伊下意識地將視線移開,只在心里留下一句話——鄰安旬,我們是一樣的人。
一樣的,不肯輕易交付真心的——笨蛋。
第5章(1)
通往別墅鐵門前的是段不長的鵝卵石路,路旁燈火通明,掩映著下方整齊列隊的花木盆栽,盞盞連成了線,像是生怕主人看不見似的。
「老爺子很喜歡你。」兩人快走到鐵門前時,鄰安旬終于忍不住出聲打破了太久的靜謐,「雖然我知道蘇主編一直很忙。但偶爾有空回別墅的話,就順道過來陪他聊聊天吧。」輕淺的微笑浮上嘴角,他當下的語氣竟是月兌胎換骨的溫和,「女乃女乃一向喜靜,他現在已經無聊到只能喊阿栗陪他說話的地步了。」
「唉,看來我又要對著那個古董花瓶說些違心的話了。」蘇奐伊笑著聳聳肩。
「什麼意思?」鄰安旬揚眉不解。
「你沒看出來?其實那個原始瓷花瓶是贗品。」蘇奐伊笑了笑,「明明秦國統一六國之後才通寫小篆體,春秋越國的花瓶又怎麼會刻上‘越國珍品’那四個小篆呢?」她的眼里有流光飛舞以及藏不住的頑皮都悄悄漫上了眉梢,「雖然不知道造假的人是哪個朝代的,不過可以肯定他絕對沒好好學史。」這麼大條的錯誤也能犯。
鄰安旬驚訝了好半晌,忽然「哈」地笑出聲,「原來老爺子小心翼翼珍藏了這麼多年的家寶,竟然是——」他驀地正了臉色,「你明明說過你看不懂小篆!」嘖,又被她騙了!
「那是因為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當然只能說是看不懂了。」蘇奐伊再度將眼簾垂下,視線停駐在手心里的那袋海洋寶寶上。
「其實是首詩吧。」心知那是善意的謊言,鄰安旬的語氣也漸漸平和下來,「雖然看不大明白,不過根據對仗應該是——」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蘇奐伊淡淡地接上話,「是白居易寫的。」
那一刻,鄰安旬的眼里閃過一抹極其復雜的神色,「所以,你差不多也猜得出那究竟意味著什麼了……」他從來沒用這樣輕柔的語氣和她說過話,在這個詩意闌珊的季節里,「老爺子是個念舊的人,所以一直對他的初戀念念不忘。或許這樣對于女乃女乃並不公平,但——大多數人都會那樣的心理吧,正因為一輩子得不到,所以會惦記一輩子。」他理解性地笑笑。
蘇奐伊的笑容黯淡下來,咬唇低低地說了一句只有自己才听得見的話︰「所以你,是不是也繼承了他這一點,才會一輩子記得那款天堂粉色的唇彩?」
心像被什麼刺痛了一下,毫無來由的。不是應該覺得他痴情——甚至覺得他好偉大嗎?這一副不羈的外表下卻是挽著至真至沉的惦念啊!可是卻連自己都無法編出任何美麗的謊言欺騙自己——她是真的,真的,很討厭這樣的他啊……
因為封閉了心,所以完全不給別人進駐的余地。同樣的,也包括她。那麼許多瞬間差點以為是出自真心的情感,是不是也因此變得毫無意義?這場若即若離的游戲,她不僅沒能抓住他的心,反而先讓自己陷了進去——蘇奐伊,你這一次還真是輸慘了!
鄰安旬並沒有听見她的話,卻清楚地望見了她眼底的落寞,但又竭力壓抑著不敢流露得太多。那麼一瞬間,他竟情不自禁地伸手扳正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