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的事業比較繁雜一些,有時候帳務也是我幫他看的。」湯森夫人溫柔地微笑。「這些公式是菲利普教我的呢!我照他說的方法套用以後,真的好算許多。」
所以,雞生蛋、蛋生雞。
那天跟著她在雜貨店里忙了一天,湯森夫人回到羅德大宅的時間都待在自己房里,只有晚餐時短暫的出現一下。
「這才是真正的大家夫人哪!」羅德夫人望著她從餐桌上禮貌地告退,嘆了一聲。
「看來菲利普來自一個非常高貴的人家!」仙蒂的眸子閃閃發亮。
茱莉只是低頭繼續喝自己的湯。
菲利普去哪里了呢?他今天晚上會回來嗎?
吃完飯,她回到房間去。
站在床旁邊的落地長鏡前,突然對鏡子里那個穿著蔽舊男裝的女人倒足了胃口。
她一口氣把所有衣服月兌掉,長辮解開,然後把那堆髒衣服用力丟進洗衣籃去。
但,這又如何呢?
湯森夫人也不是穿著華貴的晚禮服、戴著昂貴的寶石項煉啊!
仙蒂也是每天穿著灰撲撲的衣服在掃地啊!
無論怎麼穿,她們都比她美。
這種美是天生的,她就算穿著一模一樣的紫色洋裝,也不會變成一朵嬌弱的小紫花。她只會是路邊最不值錢的紫根草。
因為這就是她,茱莉!
她一向對自己的堅強自信感到滿足,這幾天,這份自信卻屢屢受到挑戰。
茱莉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走進相連的小浴間。
菲利普站在午夜的庭院,望著漆黑陰暗的大宅。
這時間差不多是半夜兩點,屋里的人一定都睡了。他沒有意思要吵醒任何人,或者,他應該回旅店去睡一晚,明早再回來?
忽地,三樓左翼的一扇窗亮起,那是茱莉的房間。她還醒著?
他看看緊閉的大門,再抬頭看看那扇不怎麼難爬的窗。聳了聳肩,向凹凸不平的牆面走過去。
茱莉難得的失眠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小時依然毫無睡意,她決定起來看書。
晚上洗好澡之後,她就沒費事再穿上衣服。
她拉過一件薄毯子,在胸前繞了一圈打個結,變成一件露肩的長服。
夜里氣溫已經降到寒冷的程度,她的房間有一個小壁爐,睡前她生了火,此刻壁爐里的余燼讓這個小小房間暖到甚至感覺熱。
她在窗前的椅子上蜷好,正要拿起書來看,外面的窗台突然響起窣窣窸窸的聲響。
有小偷?
她大吃一驚,傾身將油燈吹熄,飛快躲到窗簾後往外偷看。
燈滅的那一剎,窸窣的聲音也停了下來,仿佛在研判她到底睡了沒有。
「……茱莉?」半晌,菲利普的輕喚響起。
「菲利普?」她抽了口氣,連忙把窗戶打開。「老天,這里是三樓,你不怕跌下去?怎麼不走大門?」
「噓,我就是不想要吵醒其他人。」一道頎長健壯的黑影從窗外跳了進來。
茱莉連忙將窗戶關起來。剛才在密閉的空間里還沒有感覺,冷空氣流進來的那一刻,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菲利普在房間中央轉了個身,屋子里只有壁爐的暗紅色光影,茱莉重新燃起窗旁的一小盞油燈。
「你這兩天到哪里去了?」
「我去──」他的嗓音突兀地頓了一下,茱莉抬起頭看向他,他才慢慢地接下去︰「我和裴洛去了兩個驛站。我剛從三十哩外的‘史德驛站’回來。」
「驛站?你們查到什麼?」她急急忙忙走向前。
菲利普盯著她的眼神,奇異地專注。
「茱莉,我有一個問題必須問你。」
「什麼問題?」她遲疑地道。
他停在她的咫尺之前,她感覺到他男性的勃發體熱迎面而來。
「茱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遺囑的事?」
啊?又是為了這個。
茱莉嘆了口氣。「因為那完全不重要,無論羅德先生的遺囑怎麼說,我都不會要他的財產。所以,對我來說,他的財產就是仙蒂的,就是這樣。」
只怕情況並沒有那麼簡單。
「他為什麼會把所有的東西留給你?」
「他並沒有把所有的東西留給我。」
「但是,你是他遺產的最終受益人,你死了才輪到仙蒂繼承。既然仙蒂是他親生女兒,他為什麼要獨厚于你?」
「我不知道。」茱莉低下頭,栗色長發披到胸前來。「當初我听到遺囑的內容,和你一樣驚訝。不過我和母親討論過,又覺得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
「哦?」
茱莉苦笑一下。「你想想仙蒂的個性就知道了。如果所有遺產到了她的手上,她可能瞬間就把所有的財產換成錢,為自己做一件最美麗的衣裳,去參加最高級的舞會,找一個最有錢的金龜婿,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嫁掉。她根本不是能管錢的個性。」
確實,在羅德家幾個女人之中,最實事求是的人就是茱莉了。
如果他是羅德,為了女兒的後半輩子著想,恐怕他也會把產業交給茱莉管理──前提是,羅德相信茱莉不是個會把財產污走、然後放任女兒自生自滅的人。
這是非常有趣的反差︰當全斯洛城的居民都認定這幾個母女是來搶羅德家財產的人,羅德家的主事者卻是真正相信她們的人。
自己的親生父親,將遺產交給來這個家不過四年的女人打理,仙蒂的心頭又是什麼滋味?
第9章(2)
「茱莉,既然羅德留了錢給你們,你們不必過得像現在這麼拮據。」
「你不明白。羅德把所有現金留給仙蒂,但是要求她到二十四歲才能動用,其他留給我們母女的大多是產業和珠寶──我們絕、對、不、會變賣羅德家的財產!你可以想像這看在斯洛城的居民眼里代表什麼嗎?」
「你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我必須!因為我已經不想要再搬來搬去了!如果我們必須靠一間小小的雜貨店維生,我該死的也會想盡辦法活下去!」
這就是他的茱莉。他想。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看出了她骨子里的堅韌。
不也就是這樣的堅韌,讓他一再地回到這小女孩身旁,暗暗總是想護持她盛開、護持她長大嗎?
茱莉開始為他的沉默感到心慌。
「菲利普,我沒有貪圖別人的財產,你要相信我。小時候你說的每件事我都記得︰要堂堂正正做人,不做對不起別人的事,要天天洗澡和早晚刷牙,我都記得……」她可憐的低語,讓人听了心都要融化。
「我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他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雙眸奇異的明亮。
「什麼問題?」她抬起頭迎視他。
抬起她下巴的那根食指,順著頸膚往下移,深藍的眼眸跟隨自己手指移動的方向。最後,他的手指和他的眼光,都停在她胸前的那個結上。
「這件毯子底下,是什麼?」
哦,老天!她完全忘了她現在只圍了一條毯子跟菲利普說話。
轟!茱莉的臉龐著火。
忽地,他的氣息過度灼熱,他的身體過度魁梧,他的存在感過度強烈。
她急急倒退一步,他的左手卻比她更快,突然之間就在她背後按住她。
「我,」他修長的右手繼續在那個結上盤旋。「真的很想知道這條毯子底下,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還會有什麼?
嬌娜的螓首低垂,栗色的發絲間露出兩只同樣紅透的耳朵。
然後他的長指一勾,那個結就開了。
她其實可以伸手按住。
不知道為什麼,她任由身上的毯子滑落。
一副瑩白赤果,散發著少女香氣的完美嬌軀呈現在他的眼前。
室內的昏暗完全無損于他的視覺,她的膚色煥發著潤澤的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