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牡丹奴,撕裂般的劇痛就在顧硯旋的心間泛濫。
他有一年多沒有聞到這種香味,他曾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聞到了。
郝魏紫……為什麼她是郝魏紫?
為什麼她總能讓他想起牡丹奴呢?
彼硯旋有些失神地望著眼前端莊不容褻瀆的國色天香,她是宮之瑾的妻子,那是與牡丹奴完全不同的花容月貌,為什麼會散發跟牡丹奴一樣的香氣呢?
今日他怎麼如此失控呢?
一看到郝魏紫就難以自制地回憶牡丹奴?
彼硯旋忍著因為回憶而起的疼痛,卻忍不住不看郝魏紫,試圖從她身上尋找更多牡丹奴的影子……可惜,她們兩個,除了名字與牡丹有關,其他的截然不同。
郝魏紫努力克制住滿腔翻騰的心緒,力持鎮靜地與顧硯旋對視,瞧見了他眼中閃爍的痛苦,感受到了他的茫然,緩緩地低垂下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緊。
她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是郝魏紫,她的夫君宮之瑾就在她身邊,不能輕舉妄動,不能丟了宮之瑾的臉……無論再難受,她都得忍住,即使她多麼想不顧一切地投入顧硯旋的懷抱。
她在壓抑什麼呢?
郝魏紫忍耐回避的模樣,讓顧硯旋不解,彷佛她有什麼話想要對他說,但不得不逼自己隱忍似的?
為什麼?
他和郝魏紫初次見面,為什麼她讓他有如此強烈的熟稔感?
為什麼她會不斷地讓他想起牡丹奴呢?
牡丹奴……濃濃的悲傷如同潮起,又向他涌來,將他淹沒了。
「咳!咳!」
爆之瑾不悅地輕咳兩聲,提醒看著郝魏紫神游的顧硯旋,敏銳地感覺他和郝魏紫之間詭異的氣氛,彷佛有莫名的吸引力存在,讓宮之瑾覺得他被他們排除在外了。
「世子,你還滿意嗎?」
彼硯旋迅速回過神,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恢復長袖善舞的商人模樣,詢問宮之瑾對「鳳穿牡丹」的看法。
「結海樓的拍品向來是達官貴人爭逐的珍品,我怎麼會不滿意呢?」
爆之瑾接過顧硯旋手中的錦盒,放在郝魏紫眼前的桌面,目光在垂首的郝魏紫身上停留一會兒,但什麼話都沒有說。
「世子滿意就好,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彼硯旋猜那幅「鳳穿牡丹」的繡帕,宮之瑾大概是要送給郝魏紫的,她也是個喜歡牡丹的人吧?
「顧老板,請留步,我有事請教。」宮之瑾起身,伸手示意顧硯旋停留。
他是平陽侯世子,當今皇帝喜愛的表弟,自然知道身為皇商的顧硯旋的與眾不同。
彼硯旋並非普通的皇商,顧家除了皇室固定的供給,其他什麼生意都做,與各種人交往,游走在黑白兩道之間,各路消息都十分靈敏。
而且,由顧硯旋主持的結海樓,公然號稱只要客人出得起價,不管是皇帝的把玩,還是王爺的收藏,都能弄來當拍品滿足客人們的競拍需要。出入結海樓的不只是達官貴人京城名流,還有許多江湖人士,可以說是魚龍混雜,是個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世子,有什麼事盡避吩咐,不用客氣的。」
彼硯旋疑惑,隱約覺得這次宮之瑾會一改往日張揚作風,低調出現在結海樓,不僅僅是參加拍賣那麼簡單,應該另有隱情。
「听說結海樓應有盡有,無所不拍。」宮之瑾頓了頓,猶豫了兩下,還是問出口,「那麼,顧老板的拍品中有活人嗎?」
「結海樓是合法經營的拍賣行,並非人販子銷贓之地。」
彼硯旋听出宮之瑾弦外之音,直截了當地回應,倏然明白他來結海樓的用意。
爆之瑾的孿生弟弟離奇失蹤之事,在臨玡城已不是秘密,宮之瑾暗中曾讓京城護衛軍全城搜索,尋找弟弟下落,但一無所獲。
數月過去,宮之瑾弟弟依然杳無音信,宮之瑾大概發動各種關系來尋人,這回找到他這兒也不意外。
彼家是皇商,與皇室關系比外人想象得更加密切,不久前接到密令,讓他暗中調查人販子近來的舉動,特別是跨國的越境之舉。現在宮之瑾到他的結海樓探听,看來他弟弟的失蹤恐怕與人販子有關了。
「我明白顧老板的意思,我想顧老板也明白我的意思。」
皇帝表哥曾暗示他結海樓是各種消息交會之地,顧家少爺顧硯旋是個聰明又可靠之人,宮之瑾自然領了皇帝表哥的好意,所以才來結海樓試探顧硯旋。
「我會替世子留意的。」顧硯旋頷首。
「謝謝,那我和內人先回府了。」
爆之瑾一手牽著郝魏紫,一手拿著錦盒,告辭。
郝魏紫有些恍惚地回過神,忙不迭地跟上宮之瑾的腳步,想著錦盒中繡帕上的牡丹花,鮮艷奪目,好像顧府牡丹園中牡丹奴養得的「首案紅」。
不知道,今年的「首案紅」還開花嗎?
郝魏紫情不自禁地回頭,不期然地與目送他們離去的顧硯旋四目相對,眼淚突然涌出,她驚慌失措地轉回頭。
爆之瑾看見了她垂淚,更加證實他心中的猜測,郝魏紫與顧硯旋肯定有過什麼的。
驚見郝魏紫回首一瞥淚濕雙眼的顧硯旋,怔住,不明所以之際,想起了曾在他面前落淚的牡丹奴。
他的牡丹奴呀,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她哭……
「奴兒,我回來了。」
彼硯旋一回拂香院,沒看到牡丹奴應聲而來,眼皮子就開始跳起來。
時值入冬時節,牡丹都已休眠待來年重放光彩,牡丹奴自然不會待在牡丹園了,那她不在拂香院,會去哪兒呢?
不會是又被府里丫鬟欺負月兌不了身吧?
因為他對牡丹奴的特別倚賴和喜愛,讓牡丹奴遭受其他丫鬟聯合排擠,對她向來都不友善。
有次,他從父親書房回拂香院的路上,就撞見牡丹奴被一群人圍著,用酸言酸語奚落她,說什麼攀上高枝莫得意,別妄想麻雀變鳳凰,總有一天她會失寵之類的。牡丹奴倒是一言不發,好似軟柿子,由著那些人搓圓捏扁的,不做任何的反抗。
後來,那些丫鬟瞧見他黑臉路過,才做鳥獸散去,他本想安慰受委屈的牡丹奴,沒想到,她反而不以為意地來寬慰他︰「少爺,你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宮里的人又故意刁難你了?還是老爺責怪你了」
彼家為皇商,專為皇室提供各類器具賞玩,有時沒打點好管事的太監,就會被挑剔為難,十五歲的顧硯旋有次負責一批玉器進宮,就受了滿肚子的氣,後來是顧老爺出面才擺平。他在宮里受罪,回來又被顧老爺責難,回拂香院後才委屈地對牡丹奴嘀咕兩聲,得了教訓,以後再進宮辦事就圓滑多了。
「笨蛋,我沒事,現在受欺負的人是你。」
彼硯旋將她小小的身子擁在懷中,他知道他對她越好,她在府里就會越被孤立。
「她們說什麼我又沒注意听,才不會受欺負呢!少爺,我們回去,娘教我推拿術,我給你弄弄,保證你全身心都舒服暢快哦。」
牡丹奴不以為然,笑呵呵地拉著他回拂香院,興高采烈地給他捏捏揉揉。
他知道牡丹奴心中只有他這個少爺,對其他事完全不在意,所以沒見她出來迎接他,就太反常了。
正當顧硯旋急著要出去找牡丹奴時,忽然听到從他的臥房傳出了牡丹奴的聲音。
「少爺……我……我在這里……」
吞吞吐吐的話,令顧硯旋心生疑竇,匆匆地推開臥房的門,眼前活色生香的畫面,差點讓他鼻血大噴,難以置信地瞪著在他床上的牡丹奴。
眼前的牡丹奴,早不是小女孩了,而是體態豐腴婀娜如同水蜜桃一樣鮮女敕的十七歲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