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多自在啊,怎麼偏踫上了你這麼一個……」她哼。
「你想要什麼,我們慢慢添置也就是了。」男人笑著仰臉望她。
「我想要什麼?我能要什——我要這個!」眼猛地一亮,她立刻手指過去,笑到露出白白的牙齒。
「哪一個?」他半坐起身,順著她視線及手勢瞧過去。
胡亂放置著一方手巾及酒杯的床前小桌上,靜靜放著昨夜來不及也未曾想到收起來的某物。
刀鞘,極是樸素,以牛皮制成,似是年代久遠,已成灰白之色,長有八寸,做工甚是精良。
「你要它?」男人微頓了頓,黝黑的眸子輕而又輕地掃過她興奮的臉龐。
「倘若不是它,我哪里會到今天的地步!」她抱怨地哼一聲。
「……這倒是。」男人淡淡笑開,微探身取餅刀鞘,「如果不是十三一時興起地非要從屋檐躍下,自然不會被它硌了腳,如果不是因為你腳腕子受傷,我怎麼會——」他含糊地笑一笑。
她自然明白他的話里意思,哼一聲,從他手中搶過刀鞘,惡狠狠地往牆上一摔。
「十三!」她孩子氣的舉動,惹男人嘆口氣。
「刀,哦,匕首呢,拿來!」她將手大咧咧攤在他眼皮子底下。
「十三,你要那東西做什麼?」男人再嘆氣,望著她大咧咧攤在自己眼前的手,輕輕笑,「一個姑娘家,拿那凶物做什麼?」
「你管我啊!」她上下晃晃張開著的巴掌,有些惱地道,「不要告訴我你丟掉了哦,你給不給吧?」
「你要,我自然給的。」伸手握上她熱熱的手,男人笑著望她。
「那就拿來啊!」她毫不猶豫地再次摔開他的掌握,瞪他。
「今天不行。」男人竟然一口拒絕。
「為什麼?」她頓時又要惱。
男人偏不回答她,只將帶著笑的眸子移動。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視線走。
一只小小的酒杯。
她困惑望男人。
「女兒紅還好喝嗎?」男人笑著朝她揚眉,意有所指地很含蓄地笑。
……辣她個半死,好喝個屁啊好……喝……喝……
她原本就有些熱的臉蛋,漸漸開始變了顏色。
轟!
她撐床的手一軟,半坐的上身一下子摔回了不算怎麼柔軟的床褥中去!
「十三?」
偏偏那個男人,還笑眯眯地望著她。
「困、困死啦,困死啦!」她手忙腳亂地將扯到一邊去的硬被子翻到自己身上,一把扯過頭,含糊地嚷嚷幾聲,「困死我啦!睡了,睡了!」
發燙發紅的臉,幾乎要冒出青煙來了。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偏偏說這個做什麼啊他!
狠狠地咬咬牙,她強迫自己什麼也不要再想,用力合上眼,努力地尋去周公老頭兒那兒的路。
男人笑眯眯地瞅著鼓起的自己的被子,黝黑的眸子竟不能移動半分。
「十三,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他沉默好久,久到自己被子中傳出了微微的鼾聲。
只要,你停留在,我的身邊。
被摔放在床角的那刀鞘,他看也不看。
只當作,那刀鞘,從不曾,存在。
第十三章老天不長眼
天悠悠,地悠悠,鳥兒飛到何處是盡頭?
山悠悠,水悠悠,魚兒如何尋到龍門口?
風悠悠,雨悠悠,姑娘路上走啊走……
「換一首曲子。」
她暫停止了自己很響亮的口哨,懶懶躺在晃悠悠老牛車上的姿勢卻沒移動一丁點,只有些好奇地問趕車的男人︰「不好听啊?」
晴空萬里,萬里無雲,山野莽莽,蒼茫大地……
斯情,斯景,如何不惹她興致大發,拿口哨來表達一下自己的好心情啊?
「不好听。」男人卻很是直接地表達聆听者的感受。
「……真是難伺候。」她嘟噥一句,微翻身,有些迷蒙的眸子呆呆瞅著路旁的山,路旁的樹,路旁的野草山花,心情卻突然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不高興?」男人坐在車頭,並不轉身看她,只輕輕吆喝準備停下步子偷吃路邊野草的老黃牛一聲,帶著笑道,「你不是想出留春鎮嗎?如今真的出來了,怎麼卻沒興致了?」
還記得昨夜他偶爾說起出來走走時,這姑娘興奮得幾乎一夜沒睡,討好地替他去喂老黃牛啊,收拾這個收拾那個地打包東西啊,甚至還將她的私房錢很大方地全貢獻了出來,說是做路費……
怎麼終于繞出了留春鎮的範圍,卻又有些怏怏不樂了?
「咱們就這麼偷偷地溜出來,有些不好吧?」她有些煩躁地翻個身,微仰頭,眯著眼兒,打量著男人怎麼看怎麼不健壯結實的後背,更加泄氣。
「我留了書信,他們不會怎麼樣的。」他以為她擔心的是他那幫總緊張兮兮將他當琉璃瓶看的親弟弟異兄長們,笑著搖頭。頓了頓,又忍不住笑道︰「算來,我還從不曾出山游玩過,能出來走走,其實很不錯。」
「誰擔心這個啊?」她切一聲。
太陽有些大,有些刺眼,她毛毛蟲似的挪挪身子,將自己的腦袋隱到男人投下的影子中去。
「那你在擔心什麼?」他回頭,自然瞧到了她的舉動,順手將自己頭頂的草帽子摘下來蓋到她腦袋瓜上。
「我是擔心……老板的客棧。」悶悶的聲音從他草帽子底下傳出來,有些含糊。
「你不過是個小打雜的,老楊那里就算沒你幫忙,也垮不了。」他笑。
「我沒將自己看得那麼重要!」她一把扯下草帽子,瞪這個這兩天笑了又笑、笑了常笑、越看越不認識的男人……的後背,有些惱,「阿壽,你不會講笑話就不要講好了,很冷哎!」
「那你倒說清楚,你到底擔心什麼呀?」男人似乎嘆了口氣,輕輕甩了甩皮鞭,吆喝老黃牛走穩一點。
「昨天咱們收了一天的菜,卻沒給老板送過去。」她哼。
「哈,你放心。」恍然大悟一般,他索性不再管偷懶的老黃牛,轉過身,探手將抓在她手里的草帽子重拿回去,照舊戴在自己頭上,見她不滿地瞪她,便微笑著挪挪身軀,將那已升到天中央的太陽給她遮擋得嚴嚴實實,「咱們沒去送,他們還不會自己來拿呀?傻姑娘!」手,有些寵溺地敲一敲她的額。
「以後,誰給老板他們送菜喲?」她白他一眼,「啪」的打開他的毛手。
「咱們出來了,自然有人給咱們看家,菜自然還是有人收拾,你真的不用操心。」他笑,回頭吆喝一聲開始啃野草又停下來的老黃牛,將手中的鞭子插在車轅上,順手拎起飽飽的水囊,朝著她舉舉,「要不要喝幾口?渴不渴?」
她嘆口氣,有些不情願地爬起來,接過他揭下塞子的水囊,仰頭痛飲。
這個男人,明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卻偏不說破,真是……小心眼不少!
「又不是女兒紅,喝這麼急做什麼?」男人似乎微笑著道。
咳——
她差一點被嗆死,啪啦,高高舉著的水囊一下子摔下去。
「小心一點!」男人似乎早有準備,手一探,便將水囊抓住,塞子往回一扣,被她幾乎斜摔下去的水囊竟然一滴水都沒灑出來。
「……」她「砰」的將自己摔回不怎麼柔軟的車板上去,索性拿袖子遮住熱熱辣辣的光線,狠狠合上眼楮,不想再理會這個越來越不認識的男人。
「十三,十三?」男人卻是不肯放過她,彎身靠近她,暖暖的帶笑的氣息,似乎與她就這麼一袖之隔,「餓不餓,想吃什麼?已經中午啦。」
「肉包子!」她惡狠狠地道,袖子一摔,手狠勁一推,砰地坐起來,看也不看差一點被自己推下車去的男人,仰頭,狠瞪不長眼的老天爺,重重咬牙切齒地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