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費勁來的目的,其實只是崖下方十五六丈高的一個小斑台而已。
「奇怪,往日里猴兒們一見我就會高興地奔過來,今日怎麼都不見啦?」解下腰間盛滿鹽水瓜子的小布袋,十三有些疑惑地左右望望,甚至還吹了聲口哨,「猴兒們,十三來啦!」
她聲音甚是清朗,回蕩在山群之中,遙遙地傳開去︰來啦,來啦,來啦……
卻還是無任何的動靜傳過他們身前來。
「都哪里去了?」她再喊,「十三拿你們愛吃的鹽水瓜子來啦!」
卻還是毫無任何的動靜。
阿壽也微微皺眉。
這崖上,除了偶爾的風吹樹木的聲響,竟是死一般的寂靜。
……有事發生。
他心中不由一凜。
但不等他動作,一聲極是尖銳的淒叫已從十三背後傳過來!
兩人一震,想也不想地轉身,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已朝著他們撲過來!
齜牙咧嘴的,竟是一只猴兒!
十三一愣,竟一動不能動!
「十三!」他驚喊,不假思索地上前,雙臂一抱,將她用力一摟,不及閃身,那黑糊糊的東西已撲到近前,咬牙,他猛低頭,只覺頭上黑雲一般閃電而過,火辣辣的巨痛從他肩上倏地撞進他心髒!
好厲害的猴爪兒!
他吸口冷氣,眯眸,忙緊拽著還是有些呆的十三側走兩步,避到崖下空無一物的石壁下,見再無其他東西撲過來,才松開雙臂,微微松了一口氣。
「什、什麼?」十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呆愣,呆呆望他。
「這猴兒——」
話未完,再一陣尖銳淒慘的叫囂,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讓兩人不由再一陣的心驚。
他眉頭漸漸鎖緊,很小心地伸臂護住明顯有些反應不來的十三,警戒地望著聲音傳出處。
他們左方,是略顯茂密的一片小小雜林,林木矮小,山藤漫布處,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那鬼哭狼嚎一般的淒慘銳叫,便是傳自于此。
「猴、猴兒們棲身的洞子。」十三有些結巴,望著那黑黝黝的洞口,她焦躁起來,「一定是什麼東西闖進了洞子去!我去看看!」
「別急!」他一把拉住她,「先听听動靜再說。」
「能听出什麼來啊!」她惱著用力擺動手臂,想掙月兌他的掌握,「你听猴兒的叫聲,這麼驚慌!一定是它們對付不了的野獸之類!」
「你可有防身之物?」他扯緊她手臂,就是不松,淡淡道,「還是你會武功?」
「什麼?」她傻眼。
「這猴兒如此的機靈,卻會如此的驚慌。」他指出更加明顯的事實,「況且,你看,聲音傳出如此之久,可除了那只猴兒,竟再無一只能出這山洞來!」
她愣愣望他。
「你覺得,是什麼樣子的猛獸,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他卻望著那黑黝黝的洞口,皺眉思索,「這洞子住著的猴子,必是一個族群,少說也有三五十只,如今卻俱是驚恐慘叫,竟無第二只逃出這洞子來,這樣看來,闖進去的那猛獸必是其之克星。而猴兒們的克星,在這黑山山脈,就只有——十三!」
十三卻已掙開他的掌握,往那山洞撲過去了!
他咬牙,狠瞪那鑽進密林的影子,卻不敢浪費時間,忙飛步趕上去,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將蓋子扯開,一挨近那黑黝黝的洞口,便將瓷瓶往洞子里狠命地一丟!
令人屏息的腥濃臭氣,從洞子里蔓延而出。
他卻不顧掩鼻,只在心中默數三下,隨手從地上抓起一根粗樹枝,急步闖了進去。
黑黝黝的洞子里,初一闖進,一片烏黑,一片寂靜。
他雖明白他那小瓷瓶的藥不可小覷,卻是不敢有絲毫大意,一手握緊那樹枝,一手從懷中掏出火折子迎風燃起,漸亮的微光里,他眯眸,往里望去。
臭氣腥濃的洞子里,並不幽深,也就三丈見方的一塊空地,地上糞便漫布,雜草枯枝隨處可見,數十只的大小猴子橫七數八癱倒在洞的外側,一個個驚恐地瞪著紅眼,嘴歪眼斜,卻是一聲不出。
他哼一聲,略定心神,知道自己的迷藥起了作用。
「唔……」
悶悶的哼從他身前傳來。
他嘆口氣,上前兩步,先用手中樹枝將附近雜草枯枝攏攏,而後微彎腰,將手中火折子湊上去,不過眨眼,熊熊的火光,便將這不大的洞子照得通紅明亮。
「唔!」
再一聲悶悶的叫喊。
「還說你二十五啦,二十五的人會這樣莽撞?」他有些惱地收起火折子,卻還是對那個狼狽地爬伏地上的人無法真的生氣,從懷中模出一粒丹藥,蹲去,有些狠地一手托住她頸子將她腦袋從地上抬起來,一手將丹藥塞到她嘴中去。
「唔……苦苦苦!」她被嘴巴中苦澀難聞的味道弄得眼淚直流,沒了知覺的手腳卻在瞬間恢復了靈活,忙不迭地從糞便雜草枯枝中爬站起來,她努力吸氣,想壓下胸中翻騰不止的惡心感覺,卻又被從鼻腔直沖進肺的刺鼻腥臭弄得氣也喘不上來,再不能忍耐,她哇地彎腰吐了起來。
「活該你難受!誰叫你行動前不動動腦子!」他一邊低聲斥責,一邊還是輕輕拍上她的肩背,與她慢慢順氣。
「我這不是急嗎?」抬起淚眼模糊的臉,她張大嘴巴,呵呵喘氣,「難受死我了!」
「自找的,怪誰!」他難得地罵一聲,警醒的眸子,緩緩掃過不遠處,脊背頓時一涼。
「啊——」一聲尖叫,已經從他身前極是尖銳地發出,眼前一閃,本已巨痛的肩再是難言地痛進心髒,他咬牙,努力定住腳,撐住突然撲上肩頭的大力。
「蛇啊蛇啊蛇啊蛇啊!」
「不是蛇,是蟒!」他惱,狠狠拍如孩童一般緊趴到自己身上的人一記,警醒的眸子,卻是不敢錯開絲毫的視線,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兩丈開外的巨蟒,冷冷道,「你見過身如水桶、長有三丈的蛇嗎?」
「啊啊啊你不要說啦你不要說啦!」簡直是嚇死啦!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麼魯莽!」他冷冷一哼,雙臂用力,將雙手緊摟住自己頸子、雙腿緊纏在自己腰上的十三狠扯下來,「你怕夠了沒?這蟒可還是醒著的!」
「走走走,走走走啦!」她心一慌,忙用力跳,想再跳回空中去,慌張的眼,是瞄也不敢瞄身後一眼的。
「走到哪里去?」不知為什麼,他心情又出奇的好起來,笑眯眯地將身體一側,讓驚慌的人一下撲空,再手一扯一拽,讓慌到頭發快要倒豎的人正面對上那只正埋頭酒池中的大蟒,笑道︰「看,這里也有酒鬼哩!」
「啊啊啊啊啊……」頭發真的倒立起來的人大張著嘴巴,卻是發不出一點點的聲音了。
「因為這猴兒酒,這百仗崖已不知衍生了多少的蟒蛇。」他嘆口氣,從懷中再掏出一個小瓷瓶來,慢慢揭下蓋子,「雖然為了山下之人,黑山時常地派人巡山,但這等的漏網之魚,卻還是數不勝數。你能平安無事地來此順了三年的猴兒酒喝,真是不知走了什麼運!」
「救救救救救……」她哆哆嗦嗦,雙手用力摳緊身邊人的衣角,只覺得腳下似有千鈞之力,將她拿得寸步難行,只能結結巴巴地說,「救救救……」
「救命?」他微微挑眉,不知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僵白,頓了一刻,才低低道︰「靠誰,也不能救你性命,還是自己救自己吧。」
「你說……什麼啊……」她聲音還是抖抖的,一手卻離開他的衣角,顫顫指向那巨蟒尾巴上被纏鎖住的兩只幼猴,「救、救猴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