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壽自然瞧到了,輕咳嗽一聲,算是提醒。
「好了,哥,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的停不了,咱們回去吧。」青年警告地再瞪自己護衛一眼,對他親兄對自己護衛明顯的關護,有些不是滋味。
「你們先回去吧,我再呆一會兒。」阿壽望著亭子外的瓢潑的雨勢,輕聲道,「一年才來這麼一回,我多陪陪他們。」
「哥……」青年皺眉,忍耐了下,終究不忍多說什麼,便站到風口,為他親兄遮擋越來越烈的山風。
阿樂默默地瞄神情各異的兩兄弟一眼,也很認命地站到自己主子身邊,共同承擔起為主子的哥哥遮風擋雨的大責任。
好多年前的一場變異,使得這兩兄弟幾乎生離死別,如今雖然身上的傷已痊愈,但心上的傷,卻總是無法磨滅的,沒有變成憤世嫉俗的江湖惡人,已很是好的了。
只不過區區的厭惡而已,還是沒什麼的吧?
可是——
望望那形似瘦弱的壽大哥,阿樂抓抓頭發。
沈十三再不管如何的大大咧咧,卻是……女人啊。
留春鎮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啊。
可這位壽大哥,是真的不知,還是裝著糊涂呢?
微微皺眉,瞄一眼閉目養神的自己主子,阿樂偷偷嘆口氣。
真正厭惡的,其實,是這一位啊。
第二章小心眼
留春鎮,位于江湖赫赫有名的黑山山口,說是普通的小鎮子,但來來往往的,居留其間的,有幾個沒有幾手武功啊?
留春鎮客棧的老板,更是其中翹楚,一手奔雷掌,天下無人能敵,他,更是黑山十五位當家中的一位,身掌黑山雜務,為了方便,便以老楊身份在山下的鎮子開了一家小客棧,方便采買,更方便打探消息。
當然啦,這些話,只是留春鎮私下的秘密而已,表面上,留春鎮就是一座普通的山腳下普通的鎮子,雖然黑山大名響徹江湖,但它到底在哪里,卻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所以,當她千辛萬苦地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立刻千辛萬苦地跑了來,再千辛萬苦地留下來,棲身小小的客棧,忝為小客棧小小的打雜的,努力地工作,只盼有一日能出人頭地,啊,不是出人頭地啦,是只盼有一日能做一番小小的事業,為自己的青春歲月添一點點的光彩,好等她到了逍遙的老婆婆歲月時,可以手搖折扇,躺在舒服的躺椅上,很悠閑地說︰話說當年啊……
「十三,你又做什麼美夢呢?」身為客棧跑堂的小六笑著拿抹布甩上她的臉,「老板喊了你好幾聲啦,你再不出聲答應,這個月的工錢你就又領不到咯!」
「啊——呸!你又拿擦地的抹布!好惡心!」她猛地從美夢中被驚醒,立刻很憤怒地瞪向一起三年的伙伴,雙拳緊握,「趙小六,我告訴你,你再這麼這麼的——」
「沈十三,我也告訴你,你再這麼這麼的偷懶,我連下個月的工錢也扣了你的。」身為客棧老板的老楊陰惻惻出現,陰惻惻地瞪她。
「啊,老板,我沒偷懶啊,我只是發了一下呆而已。」她忙笑嘻嘻地彎腰,點頭笑,「你看,我柴火也劈好啦,後院也打掃過啦,鍋啊碗啊瓢啊盆啊統統的洗干抹淨啦!」
「菜呢?你洗的菜呢?」趙小六笑嘻嘻地挑毛病。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她怒瞪。
「是啊,你的菜呢?」老板立刻陰惻惻地問。
「阿壽還沒送來,我怎麼洗啊?」她惱。
「要喊壽先生!」老板陰惻惻地怒瞪她。
「……」她咬牙,抹一抹臉上被小六拿抹布甩上的粘膩,低聲下氣地說︰「是,壽先生還沒送菜過來今天,我這不是正等著呢,他一來我好幫他卸車啊。」
心口隱隱地開始作痛。
她的……
「我的猴兒酒啊,我這個月的猴兒酒啊!」客棧老板已經搶先捂著胸口申吟起來。
……
她咬牙,再次低聲下氣地說︰「老板,我今天下午請個假。」
「做什麼?」
「去百仗崖拿您的猴兒酒。」她翻個白眼,嘀咕,「我也心疼我的一兩銀子啊。」
「去吧去吧,可不要再弄灑了啊。」老板立刻眉開眼笑。
三年前,他在鎮子外溜達,無意間踫到了一個快要病死的小乞丐,若不是被她懷里濃濃的酒香所引,他是絕對不會大發善心撿她回來的。
而後一過三年,他客棧多了一個還算勤快的小跑堂,他也每月能得一葫蘆很稀罕的猴兒酒解解饞蟲。
「哞——」後門口探進老黃牛的腦袋。
「哎喲,老黃你好!」老板立刻奔過去。
「不過是一頭老牛,怎麼跟見到親兄弟似的。」沈十三一邊跟過去,一邊無不惡意地第九百九十九回猜想,「上輩子老板一定是老牛轉世來的!」
「沈十三,你怎麼這麼慢,還不來幫阿壽搬菜!」老板吼她。
「我這不是來了嗎?」她翻個白眼,慢吞吞挪過去,看也不看人,直接從老牛車上扛起一筐綠綠的菜。
「阿壽,你今天怎麼來晚了?快進來歇歇,這些讓十三搬就好。」老板親切地微笑。
「起晚了,耽誤你們了。」阿壽淡淡頷首,端起最沉的一筐蘿卜,跟在十三後面往里走,「老板,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十三搬就好。」
「……好,那我就不陪你啦,阿壽,等一下吃了午飯再走吧!」老板立刻從善如流,轉身回客棧去了。
……真是什麼嘴臉啊。
十三扮個鬼臉,將菜扛到後院的井台邊放下,順手拎起前天用空了的一疊竹簍,繼續轉身往外走。
「十三,我來拿吧。」一只手伸過來。
「不敢勞動大駕。」她翻翻白眼,看也不看地走,「老板說不定正偷盯著我呢,我可不想被他整天罵我偷懶。」
「你還在生氣?」阿壽笑著望她。
「我一個小小的客棧打雜的,生什麼氣啊!」她「砰」的將竹簍子蹲到老牛車上,再力大無比地扛起滿滿一筐的黃瓜南瓜,大踏步進院子。
「昨日在山中,我不是有意要冷淡你。」阿壽抱起一筐子辣椒跟上她,笑道,「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見怪。」
「見什麼怪啊,我從來不見怪的。」她哼一聲,將黃瓜南瓜一股腦全倒進井台旁的水池子里,拎著空簍子再次外轉。
「你的猴兒酒,果然好喝,以後每月能不能分我半壺?」他再次跟上。
……她的一兩銀子啊!
心中痛一下,她板著臉,將空簍子丟到老牛車上。
哞——
老黃牛很親熱地伸過腦袋來。
她卻不像以往那樣親切地模模牛頭,只轉身回院子。
阿壽笑眯眯瞅著她背影,拍拍自己老牛的腦袋,從車轅解下小葫蘆,再次跟回去。
這小孩子,果然生氣了。
生氣的小孩子正坐在池子旁,一根根地洗著黃瓜。
「你手好了嗎,我拿了些傷藥給你。」他扯個小凳子坐到她旁邊,從懷中掏出小小的瓷瓶遞過去。
「謝啦,咱們手結實得很,用不著的。」她看也不看,更不會伸手接,只將自己長滿繭子的手上下轉轉,繼續去抹黃瓜上的小刺,「您這麼關心,咱們可是不敢當的。」
「十三,還說你不生氣,不生氣就這樣的對我嗎?」他望著她布滿老繭的手,墨色的眸微微一錯,低聲道,「昨日我真的不是有意那樣對你。」
「你好煩啊,我說啦,我哪里敢生您壽先生的氣啊!」她有些不耐地將黃瓜往池子中一砸,卻濺了自己一臉的水花,皺皺眉,她很粗魯地抹抹臉,繼續洗她的黃瓜。
他沒說話,只望著她,慢慢伸過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