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點,她心下倏然一驚,回屋里抓了獵槍,就朝他跑去。
「伊拉帕!」她抓住他,擋在他面前,緊張的道︰「有人要抓我,記得嗎?」
「回去。」他將她手里的獵槍拿了過來,在直升機降落前,面無表情的將她推回屋子里,「別出來。太遠了,他們看不清楚,我會說妳是我老婆。」
她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她都忘了她的麻煩還在,現在卻將他牽連了進來。「算了,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她白著臉,想要把他手里的槍拿回來,急切的道︰「不,我沒事,不會有事的。」
但他沒有放開槍,只是冷靜的撫著她蒼白的小臉。
「初靜。」他正色道︰「相信我。」
他的聲音里,有種沉靜的力量,讓她鎮定了下來。
「回屋子里。」他說,「只要他們沒看到妳,我就不會有事。
她知道他說得對,卻很難放心。
「一起。」她抓著他的手,堅持著,「我們一起回屋里。
他看著她,然後點頭同意。
直升機揚起的風雪,讓一切變得白茫茫的,遮掩了視線。
她轉身,走進門里,但他卻在下一秒,把門關了起來,回身朝那架直升機走去。他沒有把門上鎖,門鎖在里面,但她現在若出去,就會讓
那些人看見了,只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她氣得想拿東西打他,但他的時機抓得那麼剛好,根本沒讓她有反應的機會。他或許可以騙過那些人,情況若不對,她再出去都還來得及。匆匆地,她跑到一旁隱藏的窗戶旁,移動一條木板,偷看外面。一開始,她什麼都看不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然後直升機的螺旋葉片終于停了下來。
一個男人,打開門,走了下來。
才一秒,伊拉帕已經從直升機後頭冒了出來,並把獵槍槍口抵在男人的腦袋上。
初靜瞪大了眼,她根本沒看見高大的他,剛剛到底是怎麼跑到直升機的另一邊,又是如何有辦法這樣神出鬼沒。
但驚嘆可以等一下再說,為了避免他一槍轟掉那男人的腦袋,她深吸了口氣,然後開門跑了出去,揚聲喊道!
「別開槍,他是我哥!」
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伊拉帕記得,她提過,她有一些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但這個英俊得有如天使的男人,根本超乎他的想象。屠震,是她最小的哥哥,英文很溜,西班牙文也是。
「雖然花了一些時間,但我們找到了墜毀的直升機,我知道小靜非常堅強,她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我們以墜毀的機體為中心,向外搜索,跟著我們就看見了你屋子的炊煙。」
這個男人和他在溝通上,完全沒有問題。
他謝謝他對小靜這陣子的照顧,他願意提供金錢或物資,表達他和小靜對他的感謝。
不知道為什麼,那字字句句,听來都萬分刺耳。
在她走出來,告訴他,這人是她兄弟時,他就知道,她要走了。
看到直升機時,他還曾抱著希望,如果來人是找她麻煩的,他可以也很樂意解決他們。
但他們不是。
太快了,這一切。
他還沒有準備好,他才剛剛開始覺得,或許她會願意考慮留下來,或許她會覺得在這里的生活也不錯。她很快樂,大部分的時候。但不是一切,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這一點。當他看著她站在直升機旁,對那個男人露出微笑,和她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扮,用中文快速的溝通時,他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金發的男人,抬起頭,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看著他,薄唇微揚。
那家伙在笑,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善意。
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視線停在他臉上的傷疤上,幾不可見的,他挑了下眉,眼底露出了一絲難以掩藏的鄙夷。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和眼前這身穿高級羽絨外套的英俊帥哥比起來,他只是一個身體強壯、粗魯不文,而且長相丑陋的鄉下莊稼漢。
一瞬間,久違的難堪襲上心頭。
那抹笑,彷佛在嘲笑著他的自作多情,嘲笑著他可笑的美夢,憑他這等貨色,竟敢妄想擁有她!
男人月兌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再次冷冷的,帶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絕對不是只把她當妹妹,那不是看妹妹的眼神,看妹妹時,絕不會出現那種佔有yu。瞪著那個王八蛋,他幾乎想上前,一拳打掉他的微笑,但那只會讓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該死的,她要走了!他管她會有什麼印象!
他握緊了拳頭,克制著暴力的沖動,忽然間,她回過身,朝他走來。
不自覺的,他屏住了呼吸,忐忑不安的看著她來到身前。
一股渴求的期盼,涌上心頭。
她遲疑著,然後抬起手,撫著他的臉。
「伊拉帕……」
在那一秒,他竟還奢望她會告訴他,她要留下來。
然後,她深吸了口氣,艱難的啞聲吐出一句宣告——
「我要走了……」
他的心,就是在那瞬間裂開的。
耳鳴忽然發生,他瞪著她,一時間,竟感到有些暈眩。
她的嘴巴在動,但他什麼都听不到。
他好想將她拉進懷中,用力親吻,求她別走;好想將她扛回屋里,和她,直到她改變心意。但他什麼都沒有做。因為他曉得,那並不能改變什麼,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苟延殘喘、一種凌遲罷了。
他早知道她不可能留下來,他不會求她,他不想看到她眼里流露出對他的憐憫和同情,好像他是一只雖然她很想要,卻不得不拋棄的狗雜種。
她的眼里有著淚光,讓他的心更痛。
忽然之間,他再也無法忍受看著她,再也無法站在原地听她廢話。
她要走了,就是這樣。
木然的,他轉過身,抓著獵槍,走回屋里。
「伊拉帕!」她喊著他的名字,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仰望著他,抖顫著道︰「我很抱歉……」
本能的,他冷著臉,扯回自己的手。
那很過分,很沒有風度,而且傷了她的心。
剎那間,她眼里浮現無以名之的痛楚。
他看著她眼里的痛、臉上的淚,莫名有一種想咆哮的沖動。她到底想怎樣?希望他安慰她?抱她一下,然後說很高興認識妳,但是謝謝再
聯絡嗎?他知道,她也曉得,他們不可能再聯絡。他不想和她隔著千山萬水當一般的普通朋友,他只想要她留在這里,和他一起。`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只能冷漠的看著那淚流滿面的女人,粗魯的開口。「妳走吧,回家去!」或許他應該再溫柔點、再瀟灑些
或許他應該要祝她一路順風,再給她一個告別的吻,但他做不到,他沒有辦法觸踫她,這已經是極限了。
她捂著顫抖的唇,淚水潸然而下。
他強迫自己轉身,揚聲喊著狗的名字。
「卡卡!」
灰色的大狗飛奔而來,和他一起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的,走回那突然變得不再那麼溫暖的屋子。
他听到她再次叫喚他的名字,但他沒有回頭,只是走進屋,關上門。
只是一場夢。
他告訴自己,鎮定的把獵槍掛回牆上。
夢而已。
他會忘掉她,繼續過他的平靜的日子。
坐在椅子上,他瞪著壁爐里的火焰,說服自己。
不過是個女人,沒有什麼了不起。
但是,當他听到直升機的聲音再次響起時,他依然不自覺握緊了拳,痛得無法呼吸。
她沒有再來敲門,沒有再來吵他,她就這樣如來時一般,匆匆的,遠離他的生命。
機器的聲音越來越遠,終至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