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可以聞到他的汗水,感覺到他每一次喘息,恍若他就在她耳畔喘息。
他從喉頭里發出野獸一般的粗嘎申吟,繃緊強健的身軀。
應該要離開的,可是她動不了。
他放松了下來,靠在牆上喘息,強壯的身體因發熱而冒著冉冉的白煙,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上升。
然後,就在那一秒,他張開了眼,看見了她。
她驚慌不已,羞得想跑去躲起來,雙腳卻還是找不回逃跑的力氣,她像個笨蛋一樣的站著,僵硬如一只在黑夜中被車燈照到的愚蠢小白兔。
在那一瞬間,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喉嚨。
他盯著她,黑暗的眼,羞憤交雜著,跟著他咒罵出聲,袒身露體的走上前。
時間,變得緩慢而沉重。雙頰因羞窘刺痛著,她緊張羞窘得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看著那個強壯性感的男人,朝她走來。只兩個大步,他就來到眼前,她終于找到力氣後退了一步。他帶著火氣的瞳眸,驀然罩上了一層寒冰,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冷著臉,當著她的面,用力甩上了沒有關好的門。
砰!
那砰然的巨響,突兀的回蕩在早晨寂靜的空氣中,震回了她的神智。
窘迫和尷尬驟然涌現,羞愧更是在眨眼間爬滿全身上下。
她倉皇轉身,卻一頭撞到了厚重的書架,她痛得要命,卻不敢停下來,只是捂著撞傷的額頭,飛快的逃回床上。
幾分鐘後,他衣著整齊的走了出來,看也沒看她一眼,穿上外套鞋襪,就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他憤怒的在雪地上走著,羞恥和怒氣充滿整個腦袋。
怎麼樣也沒想到會被她看見。他太大意了,竟沒有注意到門沒關好。看見她時,有那麼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的心跳會就此停止。她顯然被他嚇壞了,整個人動也不動的站著,圓睜的杏眼里,有著慌張與驚恐,他惱羞成怒的朝她走去,她卻怕得後退!
該死!
那個女人應該要懂得禮貌!
她就算不小心撞見了,也該要懂得回避,而不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偷窺!
她全都看見了,他疤痕滿布的丑陋身體,野蠻的!
即使是現在,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仍在想到她的瞬間,悸動了一下。
他想要那個女人,想得要命。
但她對他顯然沒有同樣的感覺,他知道她沒有,她不可能會有。
如果是在以前,在他還沒有受傷之前,他絕不會感到如此羞憤,他雖然不是萬人迷,但他知道女人看到他時的反應。
她們認為他強壯的身體很性感。
可是,自從他被火紋身之後,一切就改變了。連醫院里的護士,都在替他換藥時,不自覺露出驚恐的表情。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拆掉繃帶時,當他第一次在鏡子中看見那丑惡的怪物時,他震驚得無法動彈。他是個男人,他不該如此在乎外貌,但那場大火毀了他。
他手下一個幾乎像他兄弟的隊員,收了敵人的錢,成了內賊,背叛了他們。事發當時,他為了救人質,負責墊後,但屋梁垮了下來,壓在他身上,造成殘酷的結果。
他整個上半身的左邊,全部扭曲變形。
燃燒的火焰,吞噬了他的皮膚,扭曲了肌理,即使後來已長出了新的皮膚,但那粉女敕的新皮,只是更加彰顯了其下如荊棘般蔓生、崎嶇不平的紋路。
他看起來像個鐘樓怪人。
他在城市里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做復健,將軍親自到病房里告訴他,只要他一恢復健康,就能回到原屬的單位去任職。
對外貌改變的震驚,他的確花了一點時間才平復,但他是個專業的高手,他相信自己能夠輕易回到最佳狀態。
半年後,他回到了工作單位。一年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他的身體康復了,但事情已經完全改變了。他是個怪物。每個人都怕他、畏懼他、厭惡他,連他救回來的人質,都視他為禽獸惡魔,那女人一路上尖叫不停,差點害死整支救援隊的人。
那個人質,怕他比怕那些綁匪更多。
在那一年,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完全相信他的隊員。
那場火、那次背叛,燒毀了他對人的信任。
任務結束之後,他申請退伍,回到了老家,回到高山上,重建了荒廢多年的老屋。
他不想再被人當怪物,不想再遭到背叛,不想再听見那些惡毒的字句,不想再承擔他不曾做過的罪名,他再也不想從人們的眼中,看見畏懼!
所以,他才選擇回到這里。
他只在需要時下山,只在必要時才和人接觸。
他甚至留長了頭發和胡子遮掩自己,避免下山時嚇到旁人。
可現在,她全看到了。這陣子,他總是把衣服穿在身上,即使在溫暖的屋子里,他依然不曾把衣物月兌去,他害怕她會嚇到、會怕他,擔心會從她眼里,看見和其它人眼中同樣的嫌惡。或者更慘,從此開始閃避他。猛地在雪地中站定,他吐著霧般的白煙,喘息的望著前方那冰冷荒蕪的世界。
該死,他知道,這是遷怒,是他自己沒有把門關好,可在這之前,他根本不需要關門。
但在這之前,他的生活里,並沒有一個女人。
一個他渴望至極的女子。
苦澀在胸臆中游蕩。
他渴望她,想要她喜歡他。
她信任他,把他當朋友,但不是情人。即使如此,在這幻想她願意走進他懷中,對他微笑。
光只是想,都像是褻瀆,但他忍不住,無法控制那些想象,無法遏止去奢望。
但她看到了,一切。
從今以後,他知道,每次她看見他,都會想起他丑惡的身體,和他猥褻的行為。就算她試圖遮掩,他也會感覺得出來。無論是掩飾鄙夷、嫌惡,或罪惡感,太多人嘗試過在他面前藏起自己的感覺,但卻徒勞無功,他受過太多的訓練,他媽的太清楚如何分辨人們的謊言。
如果可以,他真想這樣一路走下去,躲到另一座深山里,忘掉這該死的一切。
可就算那楝屋子里有足夠的食物,她也不可能自己撐過一整個冬天,而且即便他如此低俗惡劣,他真的覺得,如果他沒回去,那頑固的小女人,會冒險在風雪中跑出來找他。
濃厚的雲層,再次開始在天上堆積,冷冽的寒風也開始吹起,告示著下一波冷鋒暴雪的來臨。
瞪視著開始飄下白雪的天空,他暗咒一聲。
這真是個該死的、漫長的冬天。
雖然不甘願,他卻還是只能深吸了口氣,轉身回去面對那個他渴望不已,卻無法擁有的女人。
第7章(2)
耿初靜,妳是個大笨蛋!曲膝坐在床上,她惱怒的咒罵自己。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躲起來了,她應該要和他道歉的!但是她沒有,她只是跑回床上,把毛毯拉過頭,逃避直接面對他的尷尬和窘迫,還有他毫不掩飾的怒火。
等她想起來必須道歉時,慌忙鼓起勇氣翻身坐起,他已經頭也不回的穿上外套出門了。
她應該要叫住他的,應該要追上去的,就算厚著臉皮,也應該要去面對他的,那麼多的應該,她卻全都沒有做。
想起他憤怒的視線,她自厭的將臉埋進毛毯里,沮喪不已。
他好不容易才對她卸下心防的。
這幾天,他和她就像朋友一樣,他不只會回答她的問題,偶爾還會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現在可好,她不只侵犯他的領域,干擾他的生活,還偷窺他的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