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的回到床邊,她一回身看到他,吃了一驚。
「毯子。」他舉高拿著羊毛毯的手。「我只是去拿毯子。」
她眨了眨眼,閉上嘴,紅著臉爬回高大的床板上。
他忍住想幫她的沖動,在一旁等著。當初做這張床時,他是依照自己的身材比例制作的,所以床板的位置比一般還要高,幾乎要到她的腰。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客人。
好不容易,她翹著小爬上了床,然後移動到床里面躺下。
等到她安頓好了,他這才跟著躺上了床。
這張床很大,就算再多擠一個人,也不是問題。
他躺下來之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面對著他,側躺著。爐火悄悄的燒著,溫暖著室內的空氣。在那暈黃的火光中,他可以看見她帶著微笑的臉,她已經調整好姿勢,把自己用毛毯包得好好的,只露出那張小臉。「晚安。」
她笑著說,然後安心的閉上了眼。
真讓人不敢相信。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信任他。
深吸了口氣,伊拉帕將視線移到天花板上,胸中的情緒五味雜陳。
他合上雙眼,讓黑暗降臨。
她的呼吸在耳畔悄悄響起,慢慢的變得規律起來,他可以清楚知道,她是在何時睡著的。
她信任他。
她相信他不會對她亂來,所以才邀他上床一起睡,所以才有辦法,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在他身旁熟睡。
很久、很久……沒有人這般信任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想,只覺得胸中長期累積的塊壘,似乎悄悄的剝落了一點。冬夜,漫漫。雜亂黑暗的過往,浮現,再浮現。即使閉著眼,他依然看見過去那些人僧惡、畏懼他的臉。
悄悄的,他側過身,在微暗的火光中,睜開眼,看著那神奇的女子。
她信任他。
這幾乎,像是……一種奇跡……
一次又一次的,他偷偷的把那屬于她的味道吸進胸肺里,再把那些不愉快的郁悶吐出來。
看著她安適的小臉,他舍不得閉上眼。
原以為自己會夜不成眠,但她的睡顏趕走了那些不愉快的臉。
睡意,悄然上身。
巨大的禿鷹,展開長長的翅膀,在天上飛過。
她仰望著那展翅飛翔時,比汽車還大的巨鳥,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其實是掉入了異次元空間。這個地方生長著太多她不認識的動植物,長得像駱駝的羊、過大的山貓、有著長尾巴的兔子,還有這正在她頭頂上盤旋,她有生以來看過最大的鳥!這里活像異世界,但他書架上書里的圖片,告訴她,自己的確還活生生的存在原本的時空。
幸好,沒有魔法師或其它巨獸出現,她不認為她的神經還能接受更多的刺激。
翻了個白眼,耿初靜認分的拉回視線,瞇著眼開始鏟雪。
早上起來,他又不見了,但卡卡還在。
這幾天總是這樣,但她並不擔心,幾次的經驗下來,她發現他只是出去處理事情,時間到他就會回來。
為了以防萬一,怕她單獨一人會再遇上野獸,他才讓卡卡留著陪她。
他總是有許多事要忙,趁著難得的好天氣,他不斷的砍柴、打獵,囤積更多的食物和柴火。
在這之前,他本已存夠了足夠他一人過冬的存糧,她跟著他去地窖看過,那里堆滿了許多罐頭、干糧,一袋袋的面粉、馬鈴薯和南瓜,還有許多腌肉。那地窖是個天然的冷凍庫,足以保存這些食物的新鮮好幾個月。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其實已不需要再去打獵、砍柴。她知道,他是盡可能的讓兩個人都能安然度過這個冬天。冬天。雖然已經差不多六月了,這里依然滿山遍野都是雪,她不得不讓自己相信,這個地方正在進入嚴酷的寒冬。
這幾日天氣稍微放晴時,她曾在夜里出來看過星星,滿天的星斗,沒有一個是她認得的星座,間接證實了她的想法。
也就是說,她顯然不在北半球。
她在南半球,不是非洲、澳洲,就是南美洲。
站在屋外,她把干淨的雪塊鏟進水桶里,才鏟沒兩下,就得靠在鏟柄上喘氣休息。
好不容易回過氣來,她忍不住抬頭瞇眼看著那在藍天白雲下,顯得更加陡峭危險的高聳山脈。
它們環繞著這整個山谷,雖然也有低矮一些的脊陵,像是他上次帶她上去的那里,但多數都像插天的灰色刀壁。
在這個時節、這個地方,即使艷陽高照,雪也不融。每當她站在陽光下時,雖會覺得溫暖,可是只要一離開陽光,進入陰影處,溫度就會瞬間降低,陰影里的氣溫,常冷到讓她牙齒打顫。即便他已經多借了她一件毛衣,又給了她一塊布毯,讓她包在運動褲外面,隔絕冷寒的空氣,她依然覺得很冷。
所以,即使在屋子里,大部分的時間,伊拉帕都會讓爐子里保持著些許的柴火。她想他那麼做,其實是為了她,她不認為他需要爐火保暖,至少白天時他不需要。
她盡量減少使用木柴的機會,以免增加他的工作量。
第6章(2)
縱然今天出了太陽,她吐出的氣依然形成白色的煙霧。
頭頂上那刺眼的陽光,好像只是種海市蜃樓的幻覺,她懷疑氣溫甚至沒有回暖到零度以上。
提著裝滿白雪的水桶,她走回屋子里,把雪塊倒進已經八分滿的水缸里,然後再走出去,繼續裝雪。
這幾天,她已經不再覺得頭暈目眩想吐,但起來活動時,依然很容易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前些天坐在屋里發呆時,她才突然想起來,那是高山癥的癥狀。阿浪和她說過,他和二哥以前一起去爬山時,曾經遇過別的登山者高山癥!
發作,被直接送下山就醫。可惜她無法下山,幸好她沒有因此掛點。伊拉帕泡給她喝的茶,讓她好過許多,她猜想那是為什麼他每天都要叫她喝上一大壺的原因。
裝滿了最後一桶雪,她走回屋子里,費力將大水桶里的雪全倒進水缸里,這才在椅子上坐下,喘氣休息一下。
因為還沒有完全適應高地稀薄的空氣,每走一段路就覺得很喘,她沒有辦法幫忙他打獵砍柴,但至少她能幫忙做點雜事。
煮飯、打掃,把水缸裝滿,這點小事她還是做得到的。
坐在椅子上,她看到那個立在一旁的書架,思緒不由得又回到了那個男人身上。
自從他終于把名字告訴她之後,就不再那麼拒人于千里之外,在那之前,她總覺得他處處散發著冷漠的氣息,或許是因為他終于願意和她說話了,她發現他似乎變得親切了一點,不再那麼孤僻。
即使兩人還是不能完整交談,但靠著比手畫腳,以及在紙上畫圖,基本上的溝通還是沒有問題的。伊拉帕,是他的名字。
那一夜,當他主動告訴她時,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差點忍不住上前擁抱他。
怕再次嚇到那個男人,她努力的忍住了,卻忍不住喋喋不休的問題,幸好他並沒有很介意的樣子。
最近每天晚上,她都會和他聊天,學習他使用的語言,把他教她的單字,用注音和中文記在他老舊的筆記本上。
雖然他曾經試圖用英文和她溝通,可惜的是,她的英文很爛,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分開來她看得懂,合在一起,她就完全無法理解。
從小,她就對英文這個語言,有種說不出來的厭惡,學生時期,她的英文更是從未及格過。不像她只會說中文和台語,伊拉帕懂許多語言,而且不是簡單口語而已,她在他的書架上看到許多不同文字的書籍,那些書每一本都被人翻到書腳卷起,封面還因為太常翻看而起了皺折,他一定是全都看過好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