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理智告訴他不在乎,他的胸臆仍鎖緊,糾結著某種透不過氣的痛楚,他在吃醋,他很清楚,但不該如此啊!
「夏、初、雨。」
磨著牙從齒縫里逼出這名字,傅信宇忽然覺得自己累了,不欲再看樓下那兩位卿卿我我,他轉開視線,坐回辦公椅,身子深深地埋入椅背,意識亦深深地潛進回憶。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霧濛濛的雨天,雨滴淅淅瀝瀝地砸在窗上,猶如一顆顆天際降下的流星,砸在他心上。
他被雨聲驚醒,從昏沉的夢里醒來,原該躺在他身旁的她已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封信。
一封辭別的信。她說,自己對他愛太濃,愛到心海已滿溢,她做不得眼睜睜地看他娶別的女人,寧願提早離開。
她說分手,不是因為不愛他,而不是不想讓他看見她脆弱的淚顏,她但願他永遠只記得她的笑,燦爛的笑。
那天下了場夏天最後的陣雨,傍晚時,烏雲散開,夕陽在整個城市染開暮色。至今他仍鮮明地記得那片美麗到近乎哀傷的暮色,他記得自己在暮色里淚如雨下,記得自己當時的怒與痛。
她就那麼走了,自以為溫柔,自以為瀟灑,如果她不能堅持愛到最後,當初為何決定要開始?
他是錯了,但她難道沒有錯嗎?她恨他的薄情,可知他也恨她啊!對她,他也有說不出口的怨……
但,一切都過去了!
「傅信宇,你是個男人。」他咬牙,喃喃自語。
是男人的話,就該放開胸懷,婆婆媽媽地計較過去的事只會顯得自己小氣。過去了,他跟初雨的一切,都過去了,即便當時她愛他愛得多麼濃烈,此刻與別的男人再相愛也不足為奇。
她不是他的,從來從來就沒有真正屬于過他,他也不配擁有她。
餅去了,都過去了,不只是她,還有離他而去的母親,他們都只是他生命里的過客而已,要走便走,他不會挽留的……
暗信宇閉眼,眉宇緊緊地蹙攏,是情緒太激昂又或者肌肉太緊繃,他鬢邊隱隱滲出冷汗。
「怎麼啦?看你臉色很差的樣子。」一道嬌滴滴的聲嗓揚起,分明噙著嘲弄意味。
他倏地張眸,映入眼底的正是他分居的妻子。
「你來干嘛?」他語氣不善。
方嬌嬌輕哼。「你以為我愛來嗎?爸要我來的,因為上次在家里吃飯的事,他到現在還很氣我,我只好說要向他賠罪,專程來請他吃飯。」
「那干嘛來我這邊?」
「就爸要我來邀你一起去吃啊!」她嘟嘴。「他也不曉得是不是看出什麼了,硬要我來找你。」
他瞪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配合演戲?」
「麻煩你嘍!」她刻意朝他送出甜甜笑靨。
他反應冷淡。「今天我沒心情演戲,如果你非要我去,就別怪我當場把我們早就分居的事實說出來。」
方嬌嬌聞言,倒抽口氣,「傅信宇!你……」
「而且我們不是已經說好在月底前辦好離婚,你打算什麼時候實踐諾言?」
「月底又還沒到,還有兩個禮拜!」
確實還有十四天,但他已感到度日如年。
暗信宇漠然地拾起鋼筆,打開桌上一疊文件。「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跟爸說我不去了。」
「傅信宇,你一定要這樣讓我下不了台嗎?」方嬌嬌氣得跺腳。
「你們父女倆的事,自己去解決,我不想插手。」
「你……」眼看他面無表情,顯然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方嬌嬌無奈,只好悻悻然轉身離開。
但她怎麼可能就此認輸?傅信宇的冷漠只會更激起她的斗志,她來到樓梯轉角處撥打手機。
「喂,Darling,是我……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鬧啦,我簡直快被那可惡的男人氣死了……還會有誰?就傅信宇啊……你那邊進展怎樣?到底有沒有查到什麼可以利用的情報……你說什麼?」
方嬌嬌驚呼一聲,听對方在電話里報告,漸漸的,原本籠罩嬌容的陰郁散開,明眸透出犀利的光芒。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放心,接下來的事交給我搞定,我一定會成功離婚的。」
語落,她切斷線,朱唇勾起不懷好意的笑。
「老師,你知道嗎?听說過兩天有台風要來。」
這天,夏初雨上完課後,方嬌嬌意有所指地對她說道。
她點點頭。「嗯,我昨天有看氣象預報,所以你要取消下次上課嗎?」
「正好相反,我想請老師不管那天天氣怎樣,一定要來幫我上課,我想學做蛋糕。」
「你要學做蛋糕?可是我們排定的課程,下一堂應該是做牛肉面。」
「嗯,其實是這樣的,我老公生日快到了,我想親自做蛋糕為他慶祝。」方嬌嬌解釋,笑容如花。
夏初雨一凜。是啊,再過幾天就是傅信宇的生日了,她一直掛念著該送什麼樣的禮物給他,沒想到方嬌嬌也記得他的生日。
他們夫妻間的感情不是不好嗎?為何方嬌嬌會忽然想替他過生日?難道她打算跟自己的丈夫和好?
方嬌嬌似是注意到她神色有異,秀眉輕輕一挑。「老師你似乎有點不以為然?」
「啊?」她驀地醒神。
「你是不相信我能做好一個蛋糕嗎?還是……」方嬌嬌偏頭打量她,尾音慵懶地拉得長長的。
「還是什麼?」夏初雨直覺不妙。
丙然,方嬌嬌意味深刻地揚嗓。「你也知道我老公一表人才,又有能力,很多女人見到他都會被他迷住。」
所以呢?她想說什麼?
「所以我這個老婆實在不好當啊!你知道我每天要面對多少潛在情敵嗎?要是不做些事拉攏一下老公,我看他說不定早就變心了!」
為何要對她說這些?
夏初雨默默尋思,但她不敢問,怕問多了被方嬌嬌看出端倪,她只是淺淺微笑。
「好吧,那下次我就教你做蛋糕。」
「太好了,謝謝老師啊!」方嬌嬌拍手,一副天真可愛的神態,若是不仔細瞧,誰也不會看出她眼里閃過一道鋒銳如刀的光。
第4章(2)
夏初雨瞥了眼腕表,準備告辭。「都七點多了,你老公也該回來了,我差不多該走了。」
方嬌嬌愣了愣,半晌,嫣然笑道︰「老師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她不解。
方嬌嬌淘氣似地眨眨眼。「其實我跟我老公早在一年前就分居了,現在這里是我一個人住。」
「你們……分居了?」這又是一個令夏初雨震驚的消息。
所以之前傅信宇說方嬌嬌紅杏出牆,是確有其事?既然都分居了,為何還要在人前營造幸福夫妻的假象?為何方嬌嬌還要特地為他慶生?
「你真的不曉得這件事?」方嬌嬌話里似有試探意味。
夏初雨沒听出來,只是悵然搖頭。「我不曉得。」如果可能,她還真想問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方嬌嬌挑眉,好一會兒,若有所思地頷首,像是接受了她的說辭。「總之呢,我們夫妻已經冷戰好長一段時間,我想趁這個機會跟他和好。」
夏初雨沒搭腔,保持靜默,獨自咀嚼著胸臆間漫開的復雜滋味。
為何那像是有點酸有點苦呢?
她該高興的,方嬌嬌若是真有意和自己的丈夫復合,那是件好事,她一直希望他得到幸福的,若是他的婚姻還有救,她會幫助他。
「那就這麼說定嘍?下次上課,你教我做蛋糕。」方嬌嬌尋求她的承諾。
她震了震,強迫自己揚笑。「嗯,沒問題。」
許下諾言後,她便告辭離去,沒想到在上課前一天,當她正在家里構思蛋糕配方時,方嬌嬌突然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