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氣一窒,銳利鷹眸陡現一絲微惱。「誰要你認錯來著?」
「我——」
「出來。」他突然命令。
「王爺?」她後退了一步,小手依然被禁箍在他掌中,不由有些急了。「其實倦倦對您而言是不過是雞肋——」
「是不是得由本王說了算!」他動作如閃電,也不知是怎樣的手法便迅速將她撈出窗外,霸道地攬在懷里。
苗倦倦倒抽了一口氣,小臉漲紅了起來。「王爺——」
「別說本王不愛听的話。」玄懷月低頭重重咬了她小嘴一記,滿意于她的瞬間呆愣,隨即擁著她,身姿如鷹似隼一個躍起便飛上了高高的屋檐。
她緊緊抓著他胸前衣襟,明明不是初次了,仍舊嚇得腿軟人癱……這這這、又又又想干什麼了?
難不成他怒上心頭,想將她拎至屋檐上再一腳踹下,摔她個一團肉醬方才解氣?
苗倦倦臉色瞬間慘白,忍不住暗自痛罵自己真是太平日子過久,渾忘世上還有個「死」字了——玄大王爺是她能惹的嗎?
就在她忐忑慌然,面色如灰之際,突覺一件大氅隨著寬人溫暖懷抱緊緊包攏住她顫抖發冷的身子。
「別怕。」頭頂的低沉嗓音溫和如月色。
她心弦一顫,又是一呆。
「今晚月色極好。」他摟著懷里柔軟小人兒,抬頭仰望夜空中那一輪皎潔明月。「倦倦喜歡賞月嗎?」
她手足無措地傻坐在他懷里,半晌後才想起他問了什麼,聲若蚊蚋地回道︰「嗯。」
「本王以前喜歡驕陽如熾。」他望著蒼穹明月,平靜地道︰「大片大片的金光灑下來,極致壯麗,看什麼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有一年,本王領兵在戰場上與敵軍廝殺了三日三夜,渾身血汗濕透了衣衫盔甲,最終殲滅了赤厥五十萬大軍……全身雖月兌力乏透,卻是滿心歡傲得意,待回頭一看,身後隨行出征的十萬北地兒郎已剩不足一萬,大片沙漠上尸橫遍野,在陽光下分外灼目刺痛人心。」
苗倦倦屏息聆听著,目光里的防備漸漸化成了悲憫之色。
「而當初朝中允諾後援的六十萬大軍,始終駐守各地,按兵不動。」玄懷月淡淡地說起那血淋淋的宮斗政爭往事,語氣平靜漠然,仿佛與自身無干。「人人眼睜睜看著我漠北兒郎為國殯命,死傷無數。」
「經此一役後,本王方知世上事,多是混沌骯髒,本不需瞧得太過清楚,當得太認真。」他嘴角浮起一絲似悲是恨的嘲諷笑意。「自那日後,本王就喜皎月勝烈日,深覺朦朧迷蒙勝過清晰靈透無數。」
這就是當初先帝駕崩後,他寧可終身守在漠北,醉臥美人鄉,也不願同其他皇子爭奪那至高無上龍椅的原因嗎?
人人說他霸道跋扈、風流無度,可卻無人探求聞問,一個原本頂天立地、傲視天下的漠北戰神,為何要過起這荒唐不羈的日子?
她的眼眶灼熱濕潤了起來,心一陣陣發緊,小手遲疑地貼上環在自己腰間的微涼大手。
他微微震動,目光明亮地落在那只小手上,胸口竄過一抹熾熱。
「王爺已盡力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她的聲音里有著不自覺的溫柔和撫慰,「戰士們信任王爺、追隨王爺拚死守住了自己的家國,定是無憾,也決然不悔?至于值得不值得,旁人心思如何,又與我們何干?珍惜的,自當感念終身不忘,不珍惜的……去他的呢!」
他怔住,細細咀嚼她這番話,心頭滋味復雜萬千,不知是驚是喜是愕然,可她最後那句「去他的呢」,頓時逗笑了他。
「好倦倦,說得極好。」他心下一快,眉眼跟著歡然舒展,笑得恁般英氣勃勃,卻又既邪且魅。
「看!」她心下悸動,慌亂地抬手往半空中瞎指了一通。「好大的蚊子!」
「哪里?」他隨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啊,不好意思,看錯了。」她開始一貫的裝呆賣傻。
玄懷月這下子真的朗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只是玄大王爺怎麼也沒想到,本是設局、做出一番「自憐身世」好勾得這小女人心軟、為自己神魂顛倒,卻渾不知真正落入網中的是誰。
自那夜之後,他便晚晚來敲她的窗。
苗倦倦想要恢復自己的提防之心,可是每當看著他笑盈盈若有所盼的「純真」眼神,還有拎著壺茶,非常單純想跟她月下聊天的做派,她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坦白說,不急色不拋媚眼不耍風流不胡亂發火的王爺,相處起來還挺舒服自在的。
每當她在他寵溺包容的笑眼下,就會開始莫名其妙大放闕詞、胡說八道起來,而且好像她越是恣意閑談亂說,他就越是笑得心滿意足愉悅不已——她是錯亂了不成?
苗倦倦托腮擰眉,很是困擾地樞著一只白玉壺蓋玩,腦中響起了他留下這只剔透珍貴的天下名壺給她時的話︰本王就把最心愛的東西寄放在倦倦這兒了,倦倦切記好生珍惜。
「干嘛沒事講這麼曖昧不明的話?好像寄放在我這兒的不是他的壺,而是他的——咳咳咳!」她登時被自己嚇岔了氣,嗆咳連連。?
「哎呀!小主你怎麼了?」痴心捧了盅紅棗湯進來,見狀急急過來拍她的背。
「沒事……咳咳,噎到。」她趕緊揮揮手,故作無事。
「小主,你怎麼沒事常噎到?」痴心疑惑問道。
「……對啊,我也覺得很納悶。」她說這話有些心虛,語氣飄了飄。
其實只要不想起跟那位王爺大人有關的事,她也就不會這麼心亂氣短了。
「對了,小主,听說……」痴心忽地想起一事,眼放賊光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耳邊,小聲道︰「王爺最近都沒有到各院去耶!」
「咳咳咳咳咳……」
「小主?小主你還好嗎?怎麼了怎麼了?」痴心一時傻眼,慌了手腳。「要不要傳大夫?要不要要不要?」
「別——」她連忙抓住痴心的手,咳到一張小臉都漲紅了,好不容易才順過氣來。「只是口水……咳!保到。你幫我斟杯茶來,我喝一口就好了。」
「真的嗎?小主,您可千萬別忌病諱醫呀!」痴心斟來了茶水,一臉憂心忡忡。
「真沒事,有事我還能成天吃飽睡睡飽吃嗎?」她喝了口滋潤清涼的茶,窘迫尷尬的臉色又回復笑盈盈。「你——咳,那消息怎麼來的?」
「整座王府傳得沸沸揚揚,後院里怨氣沖天,都快炸了鍋了。」痴心偷偷瞄了她一眼,猶豫道︰「大家都在猜,莫不是王爺又看上了外頭哪家的美人,一門心思都掛到新人身上去了,所以無暇顧及這後院春色……」
苗倦倦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只是一個勁兒低頭假意喝茶,卻心亂如絮。
「小主,您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喜新厭舊逢場作戲實屬平常,可就算王爺真的又看上了旁的美人,他也一定不會舍了主子的。」痴心生怕她難過,極力安慰道,「怎麼說小主您也是這後院里冊上有名的正規小妾,誰敢不拿您當回事兒呢?」
她臉色有一絲古怪地看著貼身丫鬟,不知該笑還是該嘆好,半晌後,只得拍了拍痴心的肩,語重心長道︰「好痴心,謝謝你一心為我。」
「小主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為您著想都是應該的!」痴心眼眶紅紅,「小主您別擔心,奴婢馬上就出去把事情查探個清楚——」
「欸欸,回來!」她急喚住,隨即吞吞吐吐地道︰「不用查探了,王爺……最近晚上都同我閑聊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