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的確是很壞。」
看故事的人,認為反派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早該習慣了,不是嗎?即使這個主動對他友善的孩子,依舊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和大多數人一樣。
所以,沒什麼不對的!
所以,也不需要失落!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麒麟終究是幸運的,遇到了北北這樣的主人。而他呢,當一百天的時間過了之後,他又需要在宇宙中長眠多少年,才能夠等到再次地被人類所召喚。
是百年?千年?又或者是上億年?
他答應了北北,這一次,不再隨意地選擇主人了,這一次,他會等到某個人類,某個能夠和他心靈相通的人類,某個可以真正愛他的人類出現……
「可是……」稚女敕的聲音慢慢地飄進他的耳朵,「它為什麼不去交朋友呢?」
他怔住了,明明听到了她說的話,卻又覺得听不懂似的。
她在說著什麼呢?似乎在說,他曾經在千萬年前,也曾一心期待過的詞……
「它明明有很大的力氣啊,可以和大家一起種田,這樣,種出來的谷子就會多很多,那它就可以吃飽了啊。」安暢皺著小臉,雙手托著腮幫子,一臉很是疑惑的樣子道,「如果我可以進入故事里的話,我想和它做朋友呢,這樣,我就可以告訴它,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她——想要和他做朋友嗎?
或者該說,她,想要和那個丑陋無比的饕餮做朋友?甚至于,還要來教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她不是害怕著饕餮嗎?
她不是覺得它很壞嗎?
為什麼還會說出這種話?
可是——
他望向了她的那雙眼,茶色鏡片後的那雙眼,即使隔著那太陽鏡片,他依舊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眸子。
清澈、純淨。
「為什麼你想和它做朋友?」他問了,聲音竟不自覺地發顫。
「因為它很寂寞,一個朋友都沒有。如果它有了朋友,一定會變好的。」
是的,只要有朋友的話,一定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去關心它,愛護它,教育它……
然後……愛上他吧……
傍予這可憐且可悲的「獸」,一份世間最最純粹的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在意了。
只因為這個小女孩說了幾句話而已嗎?
可是他確實開始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于,他每天都會提早到公園,慢慢地忍耐著她的到來。
有些東西似乎在改變著,可是他說不上來。
她依舊講著很古老的故事,他依舊是懶洋洋地听著。
直到那一天,她沒有來!她失約了。
或者該說,他和她之間,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約定。
饕餮靜靜地坐在長椅上,一直坐到了深夜。
「呼……呼……有力量,有力量……可以奪取……」像壓路機碾過碎石頭似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夜色中揚起。
隱藏于黑暗中的雜粹啊,仿若受到了美食的吸引,朝著那力量的源泉慢慢地靠近。
周圍的雜粹,越來越多地聚集起來。
饕餮輕輕地抬起眼梢,「雖然我的身上有傷,不過你們真以為可以把我的力量收歸己有嗎?」使用了偽依憑法則所遭到的反噬,也許要等到他離開地球,在宇宙中長眠時,才會完全好。
「一起上……大家可以分食他的力量!」
「要……要……」
難听的聲音,讓他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這種聲音,簡直就像噪音。
雜粹們等待不住,一擁而上朝著饕餮撲了過來。如同自然界一樣,弱肉強食,即使是再強大的生物,一旦受傷了,依舊會引起那些弱小生物的窺探。
「真是——不知好歹。」他冷冷一哂,左手揚起,對著撲上來的雜粹。
棕黃色的光芒,自他的手心中涌出,形成一條長長的直線,瞬間擊穿了雜粹。
無聲地,雜粹化為了塵埃,消失在了半空中。
扁線,一束接著一束。
直到他身邊的雜粹全部消失,他才停了下來,踉蹌了一子,又重新坐回到了長椅上。
傷……果然還是有影響。只是消滅幾個雜粹,便讓他有些吃力嗎?
月色無垠。
照著他的臉色,是蒼白的。
閉上眼楮,如同熟睡一般。
直到那暖暖的小手幾乎是顫抖地踫上了他的臉。
饕餮睜開雙眸,隔著那大大的茶色鏡片,只看到安暢瞪大了眼楮,整個人都像是屏住呼吸一樣。過了良久,她才重重地喘著氣。
「大哥哥,你沒事?」
童稚的聲音,還有那布滿了擔心的神情。她是真的在擔心他嗎?
他盯著她。
她連忙收回了貼在他臉上的手,「我……我知道大哥哥不喜歡被人踫,可是剛才我實在是好怕,怕你起不來了,所以……」
在醫院里,她就看過好多人,就那樣躺著,永遠永遠都起不來。
饕餮坐起身,把微微散亂的黑發解開,重新扎好束起。
安暢新奇地看著,咋舌,「大哥哥,你好會梳辮子,像我媽咪一樣。」
他斂下眸子,一點也不覺得這話是種夸獎。
「大哥哥,我今天給你講別的故事好嗎?」她說道。
「別的故事?」
于是,安暢開始講起了灰姑娘的故事。饕餮這才注意到,她今天來,手上並沒有拿著故事書,她現在的「講」故事,就真的是在講,而不像以前,只能說是讀故事。
她講得很慢,有些地方還會停頓很久,才繼續講下去。就像是一個背書的學生,因為背得不熟練,導致整篇課文背得磕磕巴巴。
筆事講完了,她擔心地問道︰「大哥哥,我這個故事是不是講得很不好?」
他不做聲,卻看到她的手擰著衣擺,幾乎擰成了一團。
「昨天為什麼不來?」終于,還是開口了,說的話卻出乎了她包括他自己的預料。
「我……昨天去醫院做檢查……」她更加不安,牙齒咬著下唇。該說嗎?她的視力已經越來越差,甚至于昨天早上,在跌了一跤後,她連書本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在醫院里檢查了一天後,她纏著媽咪,讓媽咪把灰姑娘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講給她听,她用心地記下來,背下來。
只是,她講得太爛了,他一定不喜歡听!安暢一想到此,頭便垂得更低了。
「為什麼你每天都要來給我講故事?」奇怪的女孩,奇怪到令他不解。他和她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她卻一天天地,固執地給他講著不同的故事。
「因為我覺得大哥哥在等著別人給你講故事啊。」安暢回答道。
他一怔,他在等人給他講故事?
「好像沒有朋友,孤單單的。大哥哥,如果我繼續給你講故事,你會開心地笑嗎?」
她的睫毛,在鏡片後撲閃著。
他別開頭,望著那地上的落葉,「以後,有空就過來給我講故事吧。」
她依舊每天來,他依舊每天听。
她的手上從此不再拿著故事書,只是坐在他的身邊,像背書一樣地,把一個個故事背給他听。
當然,起碼十多天下來,她背得流暢了好多。
冬天里的世界,被銀白所包裹著。
一片一片的雪花,從天而降。
下雪了嗎?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白色的雪,是如此的純淨,可是再純淨的雪,一旦落到了地上,終究是變得污穢。
「大哥哥,你冷嗎?」安暢出聲道。饕餮那蒼白的面容,在白雪的映襯下,更加明顯。
他低頭。冷?他是饕餮,即使溫度再降低100度,他也不會覺得冷。
「如果我說冷呢?」
她想了想,解下自己的圍巾,跪立在長椅上,把圍巾圍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