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還沒有談完。」沈維埕將手機收進口袋里,目光始終沒從她臉上移開,捕捉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你……」趙子昀咬了咬唇,正想說些什麼,突然感覺到一股牽引的力量讓她不由自主往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望去。
他的左手握著一只鐲子……
「那是……我的鐲子,對吧?」
「你確定?」沈維埕抬起左手,手掌朝上,打開,讓她看清楚手鐲的模樣,問道。
這是一只劣玉。灰白的底色,幾絲紫色飄在上頭,混濁而不見半絲清透,整只鐲子最值錢的地方恐怕是瓖補在斷裂處的那兩塊銀片上點綴著的幾顆碎鑽。
「怎麼變成這樣?!」這是她的玉鐲,趙子昀只看一眼就知道了,那強烈的牽引力量騙不了人,屬于她的氣息就算隔絕了十年,也還沾染在上面。可是……它竟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樣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
「它一直是這樣。」雖然沒對這鐲子有過多少關注,但沈維埕至少很清楚這鐲子是濁白色,而非紫色。
「怎麼會?!」趙子昀實在無法相信鐲子會變成這樣,一時心急,也顧不得其它,伸手就要拿過手鐲仔細端詳。
就在她手指踫上那鐲子的一瞬間,她感覺到有一股冰寒徹骨的寒意從鐲子里冒出來,將她的手指凍得失去了知覺,竟然再也動彈不得;而那冰冷的寒意,正迅速沿著她的手指沖向她全身,她甚至沒有辦法做出反應,那寒意已從手指往身體里竄,幾乎不到一秒的時間,就攻佔她的大腦,她只覺得腦袋里「轟」地一聲巨響,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她以為她醒了,但卻無法驅使自己的身體。
她有些緊張地發現,自己很輕,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包括身體的重量,都感覺不到,像是她又回到沒有身體的狀態,只是個靈魂的存在……
那麼,她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她是在作夢?
不,不是夢,因為,她「看」得到!縱使她身體的眼楮是閉著的,可「她」卻看到了自己身邊正在發生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正被沈維埕抱著往四叔家走去;而四叔在前方領路,走得很急,臉色很差,不時回頭擔心地看著不省人事的她。
「你們應該立刻將她送醫!她全身冰冷,又昏迷不醒,我們不是應該將她送去醫院才對嗎?」這時一道女聲追在沈維埕身後,有些氣急敗壞地道。
「如晴,你不懂,她這個情況,醫院解決不了她的問題啦,只能開壇請神來處理。我道行比較差,得問神才知道子昀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不出來她這是中邪還是被煞到……」
「趙叔叔,現在不是迷信的時候!我們應該先將她送去醫院檢查,至少救醒她,確定她沒事之後,要開壇拜神什麼的再說啊!」
「子昀這個情況不一樣啦!把她送去醫院醫生也處理不了,只能先問神。」趙四叔抹著頭上的汗,隨口應付完劉如晴之後,雙手結印,嘴里默念著一些咒語,讓自己盡快進入起乩的狀態。
劉如晴瞪著趙四叔的背影,覺得對趙四叔說不通,于是跑到沈維埕身邊道……
「學長,你不覺得這太荒謬了嗎?趙子昀很明顯就是生病了,應該要送醫院——」
「她不是生病。」沈維埕輕聲說道。
「學長!」
「她是因為踫到鐲子才昏倒的。」
「這太荒謬了!」
「確實荒謬。」沈維埕臉色凝重,不待劉如晴追問,就道︰「你看那鐲子。」
「鐲子怎麼了?」劉如晴實在料想不到都這時候了,沈維埕怎麼還有心情去管那什麼鐲子。她記得那只鐲子好像被沈維埕一直拿在手上。
「對了,鐲子呢?」他雙手正抱著趙子昀,沒見到鐲子的蹤跡。
「鐲子在她左手腕上。」
「咦!你什麼時候幫她戴上的?」她只記得趙子昀無預期昏倒之後,學長及時抱扶住她,接著就在趙四叔的帶領下,他抱著人往趙家走,中間應該沒有多余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就剛才。」沈維埕的語氣有些遲疑。
「哦……」劉如晴雖然沒有印象,但想想也是。趙子昀整個人就算昏過去,手指仍然緊抓著手鐲不放呢。在那種情況下,沈維埕不將手鐲戴進她手上,還能怎樣?
「你說鐲子怎麼樣了?」
「它變色了。」
「啊?什麼變色了?」劉如晴發現她無法理解沈維埕所說的話。
「從白色變成紫色了。」沈維埕語氣雖然力持鎮定,卻有些不穩。
劉如晴連忙看向趙子昀的左手腕,不由得驚呼出聲……
「天啊!它怎麼會變成淡紫色!這是怎麼一回事?!」本來不是白色的嗎?她剛才也是有瞄一眼的,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它的顏色還在變,正逐漸轉成深紫色。」不像劉如晴只看一眼,只知道它變了顏色,沈維埕打從趙子昀的手指接觸到手鐲之後,注意力就沒從手鐲上轉移開——即使在扶住昏過去的趙子昀時,他還是分了一半心神在手鐲上,所以手鐲本身產生的變化,他完全看在眼里。
「它……的顏色好像真的在變深……手鐲里的紫色……似乎在流動的樣子……」
劉如晴驚惶的目光與沈維埕閃爍不定的雙眼對上,兩個生性理智的人,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那抹驚疑,一時之間,無法言語,縱有再多的不可置信,此刻也沒有人能給予他們的疑惑解答。
趙子昀就飄浮在自己身體的上方,在確定自己跟身體還有連系、並沒有完全剝離出之後,她安心了些許。相信四叔會有辦法幫她處理靈魂離體的小麻煩,所以也就靜靜地听著沈維埕與劉如晴的談話,當然,這時她終于認出這個臉色很不好的女子,正是她高中的死黨好友劉如晴。
是如晴啊……
趙子昀一時忘了關心鐲子產生變化的事,就定定看著她曾經的知己好友。自她的身體被侵佔之後,那個人為了防止被看出異樣,不僅與鄉下這些親戚再無往來,更遠離了劉如晴。劉如晴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她三年的同窗好友給單方面絕交了,沒有任何理由,總之就是不再理會她、躲著她,甚至口出惡言叫她不要糾纏。就這樣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把劉如晴推開,將她的心傷透,逼走了她,斷絕了這份友誼;大學四年,就算同班,也從不交談。
在那十年的記憶里,有關如晴的部分很少,少到難以搜尋,就像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被記憶棄置在清除區,每一個關于劉如晴的片面影像,都淡得看不清楚。所以,趙子昀必須很努力很努力去想,才能記起劉如晴十八歲時的模樣,並且將十八歲時的劉如晴與現在這個二十八歲的劉如晴給疊合在一起。
「如晴……」趙子昀輕輕地叫著,但聲音卻無法傳遞給正站在她面前的好友知曉。
「如晴……」再叫一聲,發出的聲音卻連自己都听不到……
劉如晴突然感覺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不由得四下張望,最後遲疑地問著沈維埕︰
「學長,你有听到誰在叫我嗎?」自己是不是也被這些奇怪的事弄得疑心生暗鬼了?
沈維埕搖頭。而這時,劉如晴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也就用力把這股突如其來的奇怪感覺給拋到腦後,接起電話……
「喂,舅媽,我在趙四叔家這邊,就回去了。你別緊張,時間一定來得及,不會遲到的……好的好的,我馬上回去再幫你看一次那些法律條文,就回去了。」實在是舅媽催得急,劉如晴只好答應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