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哪里真的能放開心來?沒想多久,心思便兜兜轉轉又回到四月初一那花魁之賽的事宜上了。說到那花魁大賽,懷玉樓與京中另一家仙韻樓一向競爭最是激烈,往年花魁亦是非此即彼,不知今年她們會力推哪一個,倒要好好斟酌一番了。自家樓中姐妹能拿得出手的幾個,雖然都是才藝雙全,然則大多都已成名多日,憑著幾張熟面孔,想來都不可能贏得眾看客的青睞。但若要新人,一來是擔心到時怯場,白白落了人笑話;二來嘛,新人總少了幾分嫵媚的韻致——這東西偏又是教不得,只能靠慢慢養成,如此一來,這參賽人選,倒真是叫人犯了難啊。
正躊躇間,忽見前方一群人圍住了什麼,擋在路中。其中幾人正是這街道周圍的幾個浪蕩子,成日不務正業游手好閑,此刻自然也干不出什麼好事來。一瞥之下,果然見那幾人圍著個陌生的美貌女子,一身素衣,卻仍是掩不住那絕世姿容。不由心里怦然大動,身不由己地湊近了圍觀的人群中,正听到其中一混混道︰「美人啊,還在等什麼哪?跟著哥哥走吧,包你吃穿住用不愁,哈哈哈——」
翻了個白眼,好生不屑,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句,忒沒創意了。再看那美人,卻是忍不住口水長流。
啊啊!想她顧惜惜閱人無數,眼光奇高,可這般美人卻沒見過幾個。難得的是面對這些無賴的調戲,雖然神色微現驚惶,卻仍絲毫無損她那自然而然的高貴之氣——莫非又是哪家落難佳人?根據一般佳人落難無路可走的套路,那眼前豈不是又一朵青樓奇葩?
耐下心等待片刻,看那幾個混混從言辭調戲開始上升到動手動腳,時機成熟,遂挺身而出,大聲道︰「住手!」
「喲,哪來的小娘,這麼大膽,竟敢壞大爺們的興致?」
「咦,瞧這個小模樣也挺標致的嘛,二哥,反正一個也不夠兄弟們分,不如就兩個全要了吧?」另一個婬笑道。
那女子雖驚慌,卻仍對顧惜惜道︰「姑娘,多謝你的出手相助,不過萬一因此而連累了姑娘,只怕莫愁今後都無法安心了,所以這樁閑事還是請姑娘別管了……」
莫愁?好名字啊好名字,連花名都不必取了,一听就楚楚可憐……兩眼放光的顧惜惜此刻又怎可能退卻?身現萬丈光芒,豪氣干雲,開口道︰「莫愁姑娘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天下人管天下事,今日這事我是管定了!你們幾個——」轉向那幾個無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家一個荏弱女子已經孤苦無依至此,你們好意思再做出這等無恥之行,就不怕天怨人怒嗎?你們眼中到底還有王法沒有?」
「王法?哈哈哈,」一混混猖狂笑道,「王法算什麼東西?你能叫得它答應嗎?王法?王法?你在哪里啊?」作勢四處呼喚道,周圍一干閑人趁勢哄然大笑。
彼惜惜瞥眼瞧那個喚作莫愁的女子,美人卻只是凝著秀眉,在人群之外看來看去,仿佛等著什麼的樣子——眼見她如此表情,顧惜惜猛然醒悟︰不妙!
耙情這美人並非獨身?
丙然,事實完全證明了她顧惜惜的猜測。下一秒,一群衙役便匆匆沖了過來,眾人嘩然,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幾個混混自然也早趁這混亂作鳥獸散了,現場亂作一團。
彼惜惜還是第一次見過京中的這些衙役表現得這般緊張,卻沒怎麼愕然,皆因看到了走在衙役邊上的,原來是那個白衣青年——青王的妻弟謝靖。雖然那日只是匆匆一瞥未看真切,不過這份清清冷冷的氣韻,卻是決不會認錯的。此時他正執了莫愁之手,淡定的眼神中亦帶著微微的擔憂,連連低聲自責︰「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考慮不周,走開了太久,你沒什麼事吧?」
真真是對賞心悅目的才子佳人啊……顧惜惜一邊感慨,一邊便想趁眾人不曾注意自己而功成身退。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莫愁輕搖螓首,對那謝靖道︰「我沒事,多虧了有這位姑娘相助……」往這邊一指,那只手便自謝靖手中不著痕跡地抽了出來。
謝靖的眼神便往顧惜惜這廂看了過來。雖然收得快,她顧惜惜又是何許人,仍是看到了其中一閃而過的黯然。不過眼下哪還有心想此事?
那謝靖正朝自己走來,微微一點頭,「在下謝靖,多謝姑娘對家姐的相救之恩,敢問姑娘芳名?」
呃——家姐?
這麼說來,豈不就是青王蚩的那位愛妻?
彼惜惜呆了一呆,立即決定走為上策,笑道︰「謝公子太客氣了,區區小事不值一提。既然公子姐弟已然相遇,那我也就先行告辭了。後會有期。」
雖然恨不得快步便走,卻仍是得做出一副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樣子來。好在那日赴宴時謝靖不曾注意自己,不然與越王軒的關系若是暴露,事情便麻煩了。才走了兩步,又听那謝靖在身後忽然道︰「姑娘請留步。」
心里咯 一聲,不得不強笑著轉身,「咦,謝公子還有何吩咐?」
沒想到卻是那謝莫愁,微笑著追了上來,「多謝姑娘仗義,不過這次出門匆忙,也沒多帶什麼東西,只好請妹妹收下這個吧,請別嫌棄。」
彼惜惜只覺得她身後那謝靖的目光一片清明,定定鎖著自己半晌,只看得自己的一陣陣心虛,忙一低頭,那謝莫愁手上托著兩顆明珠,光華縴潔,更襯得皓腕如玉。顧惜惜哪還敢與她多做糾纏,略作推辭後便收下離開了。至于這兩人之間有什麼糾葛,為何謝莫愁以區區一王妃之尊卻素衣出現在這兒,這些問題,就先留給越王軒去解答吧。
第3章(2)
片刻後,某處僻靜的街角中。
「我說你們幾個,到底都是怎麼混的啊?真是越混越回去了!連那個女子到底是不是落難也看不出來,隨隨便便就上前調戲,被打了竟還敢向我伸手要錢?結果人沒到手,差點連老娘的招牌都跟著你們被砸了!」
其中一個不樂意了,「顧大姐你這句話說得也太不夠意思了吧?那小娘自己沒說,我們弟兄幾個又怎麼看得出原來她還有個弟弟就在附近的?」
「就是,誰想得到還是個這麼扎手的?」
「這次大家挨揍也挨了,看在過去合作愉快的分上,大姐傷藥費好歹還是給些吧?」另幾個亦幫腔。
「大不了今後大伙再加緊幫大姐你物色嘛,決不會讓仙韻樓那老婆子搶去了。」
「你們這些無賴,唉!」她滿月復怨氣不甘不願地拋下一袋錢,「走吧走吧,算我倒霉。」
終于打發完了那些難纏的家伙,顧惜惜嘆了口氣,繼續回懷玉樓過她做牛做馬的悲慘生涯去了。
才走到門口,正逢小媚送客出門,看到她,怔了一怔,低聲附在她耳邊笑道︰「怪道你一去半天不回,原來是管自己風流去了啊……哎呀哎呀,眼光還挺不錯的,不過,你就不怕被我們的小王爺知道後吃醋嗎?」
听到前一句的時候,臉色大變,心里已經升起了不祥的預感,待到听完,顧惜惜更是幾乎已沒了回頭看的勇氣。
最終無奈地回頭,「……」
丙然,站在熙攘人群之中,那個定定看著自己的,不是那謝靖又是誰?
白衣似雪,風采絕俗,此刻只是從容地打量著這雅室中的環境,溫和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顧惜惜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對座的這個男子,心中萬分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