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延走近病床,看著熟睡的唐半醒說︰「我是尉遲延,唐半醒的男朋友。」
「男朋友?你走錯房間了吧?」
尉遲延聞言,略有遲疑,「你不是唐半夢,她不是唐半醒?」
「是。可是,我妹妹怎麼可能有男朋友?」
雖然是他自封的男朋友,但在他進入病房時就下定決心要把此封號戴在頭頂一輩子,或者無數輩子,並且努力升級成「老公」。
一個人認定一個人,原本就無規律可言。如果他注定要以這種離奇的方式與她相認,就算她抵抗到底,他也絕不放棄。
「只要你我莫相忘,不見又何妨。唐半醒說,你最喜歡這句話。」
「你當真是她男友?」
「是。」
就算賴,也要賴上去。
取得唐半夢的信任後,尉遲延終于可以坐在床邊。在觸模到她指尖的剎那,心里似有一根斷掉的弦被重新接駁歸位,「 」的一聲回響,胸口一陣悶疼。
「五行缺,咒語現」,其中也包括她?唐氏?尉遲家族?雙向咒?
他中了唐氏心聲咒,而她中了黑色星期一咒?
從滾梯上摔下去?怎麼這麼不小心。
如果摔失憶了,他是不是可以騙她說他是她男朋友?
尉遲延握住唐半醒的手,小小的手攤開來只有他手掌一半大,細白手感一如夢中。
唐半醒,醫生說你沒大礙,為何你還不醒?
唐半醒,你可相信千里姻緣一夢牽?
唐半醒,你是因為夢里有我,才不願醒?
唐半醒,你別動什麼「但願長睡不起,就此了卻殘生」的念頭!
唐半醒,你把土豆寫失憶了讓他認不出地瓜,你呢,會不會認出我?
唐半醒,都說夢由心生,原來,你一直都刻在我心上,只是我卻遲鈍到需要用夢來喚醒。
唐半醒,我愛你。你是否很得意,第一次見面就說愛你,你是不是想嘲笑我?你快醒來嘲笑我,不要躺在那兒玩靈魂穿越。
第十三章鹽土豆
兩天後的凌晨,唐半醒睜眼,眼開處,淚水如柱,一句話不說,摟著唐半夢哭了個肝腸寸斷。
之後,她似鴕鳥般把頭埋進被子,一言不發,眼淚流成河,流過手背,流進心底,又咸又澀。
「唐半醒?」
鴕鳥一聳一聳在抽泣,兩耳不聞被外事。
尉遲延放下手中的豆漿杯,想要扒拉出鴕鳥的腦袋,只是倔強又固執的鴕鳥一意孤行非要把頭埋起來不見人。尉遲延只得連人帶被一塊抱在懷里,撫著她的背,悠悠地喚︰「地瓜地瓜,我是土豆,我是土豆,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似接對暗號,唐半醒慢悠悠探出頭,睜著紅腫的眼,淚水再次一瀉千里。
尉遲延抬手拭去她的眼淚,只是抹掉一波,又有新的一波滾下來,無休無止。
「傻瓜,不要哭了,嗯?」
唐半醒看起來呆呆傻傻的,除了洶涌滾落的眼淚,她一動也不動,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會消失。
直到听到「傻瓜」,她才探出手顫抖地探向他的嘴,他的臉,他的耳朵,眼淚一顆一顆似斷了線的珠子般墜了一片又一片。
「嗚嗚,鹽土豆,真的是你?我不是做夢?你真的是真的?嗚,我能模到你了。」
尉遲延被她傳染了淚意,拉她入懷,哽聲道︰「傻瓜,你咬我一口就知道不是夢了。」
環著他的腰,唐半醒仍不敢確定,「嗚嗚,我還是不信,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證明你就是鹽土豆,你別想騙我。」
尉遲延撫著她亂蓬蓬的小卷毛頭,低聲道︰「傻瓜,你在考我?好,你不哭,我就說給你听。唐半醒,二十四歲,身高一六三,體重九十六,膚白,桃花眼,紅心唇,頭發自來卷兒,早上為了省下打理頭發的時間多睡幾分鐘,會戴直發套上班。工作裝多是黑、白、灰色,家居服常撿姐姐的舊衣穿。別人家女孩子總嫌衣櫃里永遠缺一件衣服,你卻嫌物質是累贅。別人家女孩子總想引人注目,你卻總想默默無聞。愛穿平底鞋,不愛背包,衣服都有口袋,平時口袋里只裝手機、錢、鑰匙和交通卡。不戴耳環戒指手鐲項鏈,嫌它們是束縛枷鎖。走路愛走盲道,認為它能腳底按摩。爬樓梯愛踮腳尖,把它當作一天中唯一僅有的鍛煉方式。喜歡收集音樂盒,最想擁有的寵物是一只叫叮當的機器貓。自尊心很強,有一身的驕傲。雖然常告誡自己要修身養性戒驕戒躁,可是脾氣仍然火爆,生氣時會念《桃花庵歌》,不愛喜形于色,不願讓人讀懂,老是板著臉,害怕變成凡事愛計較面目猙獰的歐巴桑。喜歡模黑作業,越黑越有安全感。喜歡給人取外號……」
唐半醒撐著他肩膀仰看他,眼珠似洗過的寶石般閃閃發亮,「鹽土豆,你怎麼知道這些?」
「傻瓜,該是我知道的,我終歸會知道。唐半醒,你又知道我多少?」
「鹽土豆,你也在考我嗎?你叫尉遲鹽,在家中排行老三,你愛吃土豆,所以我叫你鹽土豆。我愛喝豆漿,所以你開了個豆腐坊,賣的是西施豆腐和無鹽豆漿。唔,你對顏色很冷感,是紅綠色盲,常年穿月白色長衫,喜歡天真的繡品。你不愛說話,什麼事都愛悶在心里;只懂默默奉獻,笨得不求回報;老被我欺負,吃了虧也不在意。困惑時愛捏眉心,思考時愛畫長城,苦惱時愛發呆,想笑時愛用暗咳掩飾,緊張時手易發抖,額角容易出汗,生氣時愛咬後槽牙,睡覺時愛光著上半身。不愛與人親近,冷靜清淡,堅韌剛毅,明明笑起來很好看,偏偏愛整天板張臉,做了好事也極力否認,被人誤會也不辯白,既內斂又低調,是個可靠值得信賴的好男人。」
尉遲延盯著她閃亮的眼楮,溫柔地問︰「唐半醒,你怎麼知道這些?」
「鹽土豆,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直呼我的名字,一點也不親切,你叫我糖地瓜好不好?」
「傻瓜,我是想把你名字刻進心里。」
唐半醒攥著他的腰,眼淚打濕他的胸口,「嗚,鹽土豆,我們還在夢里嗎?這一回,不要把我推出來,好不好?就讓我活在你夢里,好不好?這一次我一定乖乖听話,你不開口,我絕不吭聲,我會小心,不吵你不煩你,不讓你擔心。鹽土豆,其實,我,我從來沒要求過你給我你的一生,如果愛過以後還是要別離,就請讓我在回首時,永遠記得那短短的一瞬。好不好?鹽土豆,好不好?」
尉遲延暗咳著清清干澀的喉嚨,可出口的聲音仍是沙啞暗沉︰「傻瓜,你個傻瓜,你知道,我向來很貪心,我要的可不是短短的一瞬,我要的是你長久的人生。唐半醒,你跑不了了,想跑我也不給你機會。」
「鹽土豆,我在做連環夢嗎?」
「傻瓜。」
當尉遲延吻上她的唇,唐半醒終于可以確定,她不是在做夢,夢里的吻從來不曾這麼回腸蕩氣這麼百轉千回。
很久很久之後,唐半醒伏在尉遲延的胸口問︰「鹽土豆,你很緊張嗎?」
是,很緊張很緊張,怕你不把我當成鹽土豆,怕你大夢不醒香消雲散。
「嗯。唐半醒,以後不要睡這麼久。」
「哦。」
「還有,睡了以後一定要記得醒來,我會在這兒喚你,要記住我的聲音,要記得地瓜地瓜我是土豆。」
「唔。」
「傻瓜,怎麼又哭了?」
「我、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傻瓜,只要你在,我一定會找到你。」
「鹽土豆,鹽土豆,我的美夢成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