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失而復得的聲音,尉遲延不再覺得吵,反而學著習慣,學著與之和平共處。
如果這個聲音將纏他一輩子,他越早適應越能提前受益。
堡作的間隙,他突然冒出個念頭︰如果他中的是「唐半醒心聲咒」,他希望永遠不解咒。
這個念頭冒出來後,他被嚇到。
他開始轉性往浪漫多情的方向靠了?
活了二十八年,他第一次感覺到內心深處對愛情有那麼深沉的渴望。
尉遲延走到落地窗前,看著蠕行的車流看了很久,細雪飄舞,如同他撩亂的心緒。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女乃聲女乃氣,討好意味十足。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綿軟悠長,撒嬌意味十足。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怒火沖天,生氣意味十足。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小心翼翼,試探意味十足。
她在搞什麼?工作又做完了?到底是她太高效,還是工作量太少?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至少有二十個小時在胡思亂想,包括睡眠時間。她的腦容量到底有多大?怎麼能裝那麼多東西?
尉遲延翻著當天的青年報,副刊上半醉的故事是《不見又何妨》︰「你好比太陽,我好比月亮,只要你我莫相忘,不見又何妨。」
不見又何妨。不見又何妨?
貪心是個無底洞,他想要的,豈止是用天天見面就能填滿。
被叫去開會時,尉遲延不禁分神打量各位參會者。珍妮在紙上奮筆疾書,她也愛畫雞鴨鵝的漫畫?維可在偷偷打呵欠,她昨晚也熬夜寫小說了?四十多歲的總裁對他這個二十八歲的特助誠惶誠恐,難不成也藏了很多秘密?
「特助,您還有何指示?」
尉遲延回過神,淡淡掃一眼討好意味十足的總裁,合起文件夾,面無表情地起身,「沒有了,大家在明天之前把行動計劃發給我,散會。」
踏出會場後,尉遲延不禁模模自己的臉。方片臉?延方片?他在她眼中的形象只是一張撲克牌?
從不把工作當煎熬的尉遲延,平生第一次慢慢「熬」,尤其是下午五點以後,不過是一個針格的距離,卻似總也指不向六點。
他有點心浮氣躁,有點坐立不安,儼然一個初次赴約的傻小子。
天曉得,這約會還是他自己定下的,人家女方根本不領情。
當耳邊又傳來歡快的歌聲,尉遲延緊繃的神經隨之放松,他拎起事先準備好的公文包,推開辦公室的門,配合耳邊的節奏往電梯間走。
「暖暖的春風迎面吹,桃花兒朵朵開,枝頭鳥兒成雙對,情人心花兒開。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等著你回來看那桃花兒開。」
尉遲延听她陰陽怪氣南腔北調地唱,嘴角泛起笑。
電梯門在二十五層打開時,唐半醒看到與她打照面的尉遲延,心里犯嘀咕︰「真是巧得邪門兒!」
見她猶豫不決欲進不進的樣子,尉遲延捺著性子等,果然不出三秒,就听她想︰「嘁,電梯又不是他家的,誰怕誰,我要是不進,他還以為我怕了他。」
「咚咚鏘咚咚鏘,咚咚鏘咚鏘咚鏘……」
他成肉醬了?明明他骨頭很硬地說。
「人肉叉燒包,好吃不要錢嘍,這邊瞧這邊看嘍嘿——」
她改姓孫,叫孫二娘了?看她縴細的樣子,不像。
「江湖笑,恩怨了,人過招,笑藏刀……」
唐半醒語錄︰面對敵人,要像秋風笑落葉一樣。
出了電梯,他喚︰「唐半醒。」
唐半醒似沖鋒槍般埋頭前進。听不見听不見,我沒听見。
尉遲延好笑又無奈地緊走幾步擋在她面前,她一個剎腳不及,差點撞在他身上,好在她身手敏捷,避免了親密接觸。
「你干嗎!」
看她瞪著桃花眼似備戰的刺蝟般豎起倒刺,尉遲延忍著笑,從公文包里掏出個小方盒,「沒什麼,今天有人送了我一個女孩子家的玩意兒,我用不著,扔了也是浪費,不如送給你借花獻佛。」
「無功不受祿,我不要。」
好歹打開看看,一個大男人特意去挑了好久才覺得挑出她想要的,給點面子。
他只好自己動手,笨手笨腳地拆開包裝紙,掏出禮物。
看她眼光放亮,他故意嘆了口氣,狀似不忍,「扔了挺可惜的,不知道砸碎了,里面的雪花會不會飄出來。」
說著,他把水晶球倒過來晃一晃,靜止的白雪世界霎時變成了雪舞飛揚,音樂聲如傾如訴︰「EdelweiXH1,EdelweiXH1,Everymorningyougreetme,Smallandwhite,Cleanandbright,Youlookhappytomeetme……」
唐半醒咬著唇,百般掙扎。要,不要?這正是她想去買的,雪中送炭也沒他送得巧。
她狐疑地瞪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他裝傻,「知道什麼?」
「沒、沒什麼。我有事先走了。」
「這個,你不要我扔嘍。」
「隨便。」
倔丫頭!
小晚,你吹牛,說什麼只要裝出扔的樣子,再嘴硬的女孩子都會放棄拒絕,騙人。
或者,是他演得不像?
看她拐進商場,他只得收起水晶球,獨自回家。
晚九點,听到她回家的聲音悔意頗濃。早知道就死皮賴臉要了水晶球,她哪知道那里待售的要麼雪花不對要麼音樂不對,害她挑了一晚上也沒挑到心儀的。
九點半,听到她的欣喜。嘿嘿,嘻嘻,哈哈,那家伙還不錯嘛,EdelweiXH1,EdelweiXH1,Smallandwhite……
這一晚,尉延遲的夢中有雪,有《雪絨花》,還有相擁看雪的她和那個看不清面孔的鹽白男。
第六章困惑
唐半醒的困惑與日俱增。
那人是誰啊!她肚里的蛔蟲?在他面前,她總有被看穿的感覺。這種感覺有時候很窩心,有時候很鬧心。
尤其是最近幾天,她一看到他,就覺得自己似月兌光了般站在他面前,而他動不動就臉紅,紅得萬分可疑。
她不止一次暗罵自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可每每還是在早上對他的鮮榨豆漿沒有抵抗力,在晚上還是要枕著《雪絨花》當安眠曲。
吃得越多,听得越多,她在他面前就越無法理直氣壯。有時候,她甚至恨恨地想他是不是蓄謀已久,他是存心故意拿餌釣她上鉤。
她又不是什麼美人魚,討厭!
唐半醒眯著眼惡狠狠地吸著豆漿,含著吸管的樣子似含著女乃嘴的嬰兒,這個時候的她是一天中最可愛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樣子和夢里那只溫順小綿羊一般惹人憐愛,引得尉遲延不停從後視鏡里看,怎麼看也看不夠。
唐半夢過了幾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後,培訓一結束,她就大喊著受不了,將作息調整為晨昏顛倒晝伏夜出,搭車三人行遂變成拼車二人組。
唐半醒原不想承他的情,每天早上試圖避開他,可是無論她起得再早還是起得再晚,他都能堵住她。她曾懷疑他是否在她家裝了監控器,為此她還神經兮兮地把家里各個角落排查一番,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怎麼能把時間拿捏得那麼那麼好?
嗚,他是卦士?是頭一天夜里觀了星象?還是出門前卜了塔羅牌?看他的樣兒,不像是會懂周易八卦之人哪。難不成,他是外星人?有特異功能的變種人?
尉遲延見唐半醒半眯著眼偷偷打量他,他暗咳一聲咽下笑意,沒話找話︰「唐半醒,中午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