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冠雅雖然愣了一下,也馬上反應過來。
一個被逼得無從選擇、才幾歲的孩子,因為饑餓,只能去偷貓食……
酸意猛烈沖上鼻眼,瞬間濕潤眼眶。
喉頭緊縮著,說不出半個字,她知道,她若一開口,一定就是哭聲……
「不能被發現,一天只能偷一罐,那只該死的貓,獨獨偏好鮪魚口味,我覺得牛肉的比較好吃,鮪魚……腥得讓我反胃。」
她懂了。
以前,某部分的困惑,在他這幾句輕描淡寫里,答案,清清楚楚。
所以,一提到鮪魚罐頭,他的激烈反應,並不單單只是口味上的好惡,更是記憶之中,最痛苦、最無助、最希望有誰伸出援手的一段。
所以,他意外地珍惜食物,幾乎不曾浪費,因為他那麼明白,饑餓的痛苦……她沒有辦法忍住,眼淚不听使喚,一直、一直掉下來……
她不想哭的!
她最想做的是……買一千罐貓罐頭,塞進那女人嘴里!
在他那個年紀里,她有多幸福,正餐、零食、消夜,想吃什麼,父母都肯給她,她無法想像,他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她很難受、很心疼。
若能回去當時,她願意把東西全分一半給他……
這想法不切實際,因為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跡,她的心,才更痛。
「直到她自己的孩子出生,我的存在更加礙眼,她怕我瓜分掉屬于她孩子的東西,于是,她變本加厲,打算用‘意外’……處理我。」
那陣子,發生在他身上的意外,多到連八點檔編劇都自嘆弗如。
但他沒有要描述那些,不是不想踫觸回憶,而是……
「不說了,再說下去,你的眼淚快把浴白裝滿,小水龍頭,開關在哪里,我轉一下。」他作勢要往她鼻頭按。
「她叫什麼名字?住哪里?你跟我說,我去找她算帳!」
她眼淚邊掉,也沒削弱了氣勢,忿忿不平的表情,活似要找人開打,準備狠狠揍人一拳。
哭著,也凶狠著,全是為了他。
「欺負小孩,算什麼人類?!一定要報警抓她!太可惡了!」
「我知道你生氣,但拿我的背當沙包打,很痛。」他笑,也只能用「笑」來掩飾他的據動。
暗冠雅這才發現,握緊浴球的手,無意識中,猛槌他好幾下,趕快幫他呼呼。「我真的很生氣,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想……痛打一個人……」
「我嗎?」他是苦主,沒錯,她剛痛打了他。
「不是啦!是她!你快點告訴我,她住哪里!」傅冠雅是認真的。
「為了她,進警局不值得。」重點是,他還要去保她,太麻煩。
暗冠雅仍然很難釋懷,氣嘟嘟的,有火沒處發的悶樣。
他忍不住抱抱她,安慰她、安撫她,默默地謝謝她。
「都過去了,至少,我後來過得很好。」
是蘇無敵,發現了他身體虛弱,強行帶他就醫;也是蘇無敵,開口向他父親要求,希望能收養他。
他曾猜想,他的狀況,他父親心中比誰都清楚明白,畢竟一個幾歲大的孩子,不到十五公斤重,異常瘦小,他父親怎可能看不見?
他卻為他的新家庭、新妻子、新孩子,選擇了無知。
或許心里有愧,更或許為顧及顏面,家丑若外揚,以後商場如何立足,輿論又將怎麼撻伐?
他父親很快答應蘇無敵。
他終于,離開那個家。
他竟然沒有半絲的痛苦,甚至,松了一口氣……
「爺爺對你好嗎?」她悶悶問。
「非常。他毫不吝嗇栽培我,他孫女能有的,我也能有,他不視我為外人,盡其可能教導我、支持我,不求回報。」
不求回報嗎?
蘇無敵現在要的「回報」,他太清楚了。
「我好想去感謝爺爺,等他身體好一點,可以帶我去看他嗎?」傅冠雅想見見那位改變田圻炎一生的恩人。
田圻炎無法答應。
她滿懷感恩,蘇無敵卻巴不得趕走她。
今天的晚餐,不歡而散,也正因蘇無敵再度提出,要他和傅冠雅快快離婚……無理的命令。
苦惱的難題。
一邊,是他終身敬重,視為至親的爺爺;一邊,是他甘願執手一世,不離不棄,唯一的妻子。
他太貪心,不想惹蘇無敵傷心,又想擁有傅冠雅。
田圻炎只希望,盡快找出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第9章(2)
一大清早的急電,響徹偌大屋子。
「才六點耶……誰呀?」在蔚房煎蛋餅的傅冠雅,用最快的速度飛奔過去,怕電話多響一聲,就會吵醒田圻炎。
他昨天很晚睡,還畫了一份設計圖,她想讓他多睡會兒,半個小時也好。
「喂!」她喘吁吁接起話筒。
對方口氣比她更急︰「田太太?我是蘇幼容!圻炎他在嗎?」
「在,他還在睡。」
「抱歉,拜托你告訴他,爺爺……爺爺送急診了!請他過來一趟!」蘇幼容快速說了醫院名稱,聲嗓中,哭音明顯。
暗冠雅完全沒思索,為什麼是蘇幼容打電話通知,只知事態緊急。
「好!我馬上去叫他……」
暗冠雅噠噠跑上樓,兩階做一階跨。
二層轉彎處,踉蹌摔了一下,不嚴重,只是撞疼膝蓋,她很快爬起,急奔回房,拍醒他,嘴中嚷著︰
「爺爺送急診了!你快起來!」
田圻炎立刻睜開眼,睡意全消,第一個動作,飛快檢視手機……若蘇無敵有任何狀況,幼容都會先撥打手機。
耳邊,听著傅冠雅在說,是蘇幼容打來電話,送哪家醫院……
「嘖,手機沒電了。」他迅速換好衣服,直接要下樓開車。
「我一塊兒去……」傅冠雅跟在他後方。
他頭也不回,動作雖急,卻不見驚慌失措。
「你不要去,你去也幫不了忙。」只會把情況弄得更糟!
蔚房傳來燒焦味,她猛然記起、,「我的蛋餅!」
匆忙跑回廚房,關火、開窗、鏟起焦黑餅皮,再奔出門,田圻炎的車已經駛遠。
暗冠雅呆佇了幾分鐘,才折返回去。
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焦臭味,提醒著她,廚房的慘況尚未收拾。
她進到廚房,刷洗燒焦的鍋子。
邊刷,邊想,邊覺得不放心,傅冠雅放下刷子,在衣服上胡亂抹干手。
她擔心爺爺,雖然素未謀面,光憑他對田圻炎所做的,她不得不敬愛他,衷心希望他平安無事。
「我當然知道我幫不上忙,但至少……我能陪著你呀。」
她喃喃自語,在往醫院的計程車上。
鎊間醫院的急診室,總是慌慌亂亂。
種種病況的患者,心急如焚的家屬,整樓層處于鬧哄哄的,傅冠雅像無頭蒼蠅,尋找田圻炎身影。
她不知道爺爺的名字,無法詢問櫃台查病人所在,只好采用最笨的方式,一床一床看。
急診室里,沒看到熟識的人,她轉念一想︰「會不會送手術室?如果情況很緊急的話……」
遵循指示牌,她抱著一試的心情,轉往手術室所在樓層。
她是幸運的,只找了四五處,就在前方走廊轉角,發現田圻炎和蘇幼容。
因為,是悄悄跟來,她沒敢立刻現身。
因為,呃……此刻眼前狀況,也不適合她現身。
蘇幼容傷心哭泣,眼淚豆大一般不斷落下,淚痕濡濕田圻炎胸前衣料,模樣楚楚可憐。
「……是我不好,我應該更謹慎、更留意……注意他的身體,不該急著向他坦承,我和夏繁木的事……」
蘇幼容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遞過來。
自責的淚水,落得更急。
「不全是你,昨天我也頂撞了他,那時,他臉色已經……」田圻炎安慰道,想攬下錯誤。
蘇幼容搖搖頭︰「早上……他又開始叨念,數落你結婚的事,罵了你好多……我真的忍不住,那些責備根本不該由你承擔,我才會回嘴……」她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