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出去了?沒關系,我到里面等他。」
「好的。」女秘書甫說完,電話響起,她連忙坐回座位接。
一通電話才掛,鈴聲又大作,看來是真的很忙碌。
暗冠雅不打擾她們,進到總裁辦公室,拿出所有材料,逐一擺上桌。
「嘿嘿,給你編一條五色線,開工了!」
主材料,蠶絲蠟線,綠、白、黑、紅、黃,五種顏色,她挑了色彩較不鮮艷的,男人佩戴的款式,比起女生款會少了些活潑。
她也無法想像田圻炎戴上配色精采的手環,還是正統顏色保險。
五色線可以保平安,蠶絲蠟線的特性又是不怕踫水、不發臭,連洗澡也能戴。「以前,隔壁女同學編幸運繩送男朋友,我還覺得有點蠹……」結果,自己現在的行徑,根本一模一樣。
鎊色的蠟線繞呀繞,滿腦子的思緒,也隨之打轉。
可是無論怎麼轉,都沒月兌離田圻炎身上。
想著,他會不會笑她送的東西太小家子氣?
想著,他會不會根本不屑戴?
順便也想著,他的手好大,手圍要編長一點……
五色線手環很快編好,手巧如她,這是小case。
只要是動手的小手藝,她向來很有自信。
田圻炎還沒回來,她等著要幫他量手圍,才能做收尾動作,等到昏昏欲睡,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
總裁辦公室偌大又安靜,電話由外頭秘書過濾,門板超厚實,半絲動靜也傳不進來,加上樓層高,街上車水馬龍、喇叭聲、嘈雜聲,遙遙相隔。
暗冠雅睡得很沉,發出微小鼾聲,手里還握著替他編的五色線。
她熟睡到……正在做夢。
一個身穿雪白婚紗的女人,五官看不清,但傅冠雅知道,她很美。
你為什麼要娶她?你答應過,只會娶我……
田圻炎出現……在傅冠雅記憶中的婚宴現場……同樣西裝筆挺、同樣鶴立雞群,他面向白紗女人,背對著她,嗓音慍慍的︰
因為,你嫁給別人了。
既然你嫁了,我為何不能娶?
暗冠雅變成了旁觀者,看著他們兩個人,夢里,一句話也開不了口。
所以,你在跟我賭氣嗎?白紗女人難舍地問。
反正娶誰都一樣。他冷冷回。
你這樣……無法得到幸福呀……白紗女人哭了出來。
從失去你那一天,我已經沒有幸福可言。夢中的田圻炎,露出一抹受傷的表情。
我回到你身邊……我們兩人重新再來過,二十年的濃情,誰也拆不散我們。
夢,沒有邏輯,一個片段,一個轉折,全在下一秒發生。
罷還哭著的女人,鮮紅豐盈的唇,笑容燦爛,依偎在田圻炎身旁,好不甜蜜。你是娶來填空的女人,現在沒你的位子,我不需要稱,你可以滾了。他面無表情,轉向她時,嫌惡地撇了撇唇。
忻炎是我的,我是他唯一的愛,只要我回來,他一定無條件接受我。女人勝利微笑,長相仍是模糊,僅僅看到,紅唇好彎,牙齒好白。
對。他附和,毫不考慮。
暗冠雅驚醒,整個人彈坐起來。
腦袋瓜昏沉沉的,睡姿不良,導致脖子酸、手麻。
她揉揉痛處,目光掃向大片窗外夜景,頓時詫異。
「……天黑了?」
天色沉蒙,大樓的燈光紛紛點亮,路上車燈炫燦,像長長一道銀河。
她左右尋找時鐘,在牆面上發現一個,上頭顯示著︰六點五十七分。
「這麼晚了一他還沒回來?」
或者回來過又出去,而她渾然不知。
「傅冠雅,你是豬喔!睡那麼死!」她罵自己。
而睡太死的報應,就是做了可怕的惡夢!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忍不住一抖。
猛甩頭,把惡夢甩掉!不要自己嚇自己!
暗冠雅站起來,做些手腳擺動,來轉移注意力。
又等了二十分鐘,偌大辦公室里,一樣只有她。
「是公司臨時發生什麼事嗎?」她胡思亂想,打開門,探頭去看秘書室。還有兩名秘書在加班,每張桌上的電話都在響,她們接了一線又一線,對答很相似的官腔說法︰
「……是,由我們公司主管統一發言,謝謝……」
沒有她打擾的機會。
暗冠雅縮回辦公室里,想起口袋里有楊士偉的名片。
她借用田圻炎的桌上電話,撥打楊士偉手機。
很快接通,楊士偉報上姓名。
「楊先生,我是傅冠雅……不好意思,你現在忙嗎?方便說話嗎?」
「夫人?」楊士偉才說了這兩個字,手機立即被搶走。
暗冠雅還不知道電話換人听,帶點歉意的問︰「你老板在旁邊嗎?你們……」
「我忘了你在公司。」是田圻炎的聲音,口吻很懊惱。
「……」傅冠雅沒料到會听見田圻炎說話,反應遲鈍,張著口,不知做何回答。
她更沒料到,是他的答案。
忘了。
她這麼大一個人,如此沒有存在感,一忙起來,都可以忘了?
「你還在辦公室嗎?」
「……嗯。」
「我等一下叫司機去接你,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別讓司機多跑一趟,我自己坐捷運。」她不想造成別人麻煩。
「抱歉,公司臨時有事。」
哦,好耳熟的理由,前三次約會也是這樣。
那三次,她沒生氣,這一次當然也……
「沒關系,你去忙吧,我不是小孩子,會處理我自己的,OK。」
她掛掉話筒,听見一聲嘆氣,好小聲、好清淺……從她嘴里發出。
「嘆氣?我在嘆氣!」
暗冠雅自己好驚訝,捂住嘴,不敢置信。
諸如此類的失約、對話,她遇見的還會少嗎?
都有三次經驗了,不是嗎?
那幾次,她不都是心情愉悅,隨興看待,一點也沒受影響,為什麼現在卻有種……失望?
是因為她對今晚的約會,非常期待?
還是,剛剛田圻炎口中的「忘了」,讓她感覺難受?
或者,田圻炎對她,已經不是前三次的「陌生人」,無關痛癢,失不失約、出不出席,她都不在乎。
他在她心中,擁有了重量,開始左右她的喜怒哀樂?
因為在意,所以介意……
暗冠雅回到家,將自己拋進沙發里,軟綿綿癱著。
身體不累,但提不起精神,躺著不想動,連拿遙控器開電視的力氣,好像也不存在。
「今天好漫長,好像發生很多事……」她把臉埋往靠枕間。
正這麼想著,還沒過完的「今日」,依舊在繼續。
電話聲短促且急迫,在安靜的客廳大作,她伸長手去接,「喂」字才抵達喉間,來不及發出,對方比她更心急︰
「……圻炎嗎?」
好甜、好輕軟的嗓音,喊出田圻炎的名字,因為語帶擔憂,顯得說起話來楚楚可憐。
「你還好吧?我從新聞看見今天發生的意外……」
暗冠雅一頭霧水。
新聞?意外?
空出的手趕快按下電視遙控器的開關,轉到新聞台。
田圻炎的臉孔,出現在電視上,簡短的字幕寫著︰「工安意外,工人五重傷十輕傷」……
就算跳回了女主播播報畫面,分割的小視窗,仍然是田圻炎遭大批媒體包圍,爭相搶著發問,楊士偉一邊阻隔,一邊代替發言。
原來,這就是他今晚失約的理由?
這麼嚴重的事……
「圻炎?……我知道你還氣我,不想跟我說話,我只是很擔心你……想關心你……」電話另端的女聲,那麼柔,那麼示弱,傅冠雅光听,心都軟化了。
暗冠雅心里早有一個人物,浮躍了上來……
青梅竹馬。
「他還沒回來,應該還在處理工安意外……請問你哪里找?」
顯然,女聲大吃一驚,重重抽息,連傅冠雅都听到了。
「你、你是……田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