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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水泠情 第15頁

作者︰霜降

他說最後一句時,聲音放低了,阿沁便覺有股寒意從心口深處彌漫上來。她暗自握了雙手,止下那股寒顫,耳邊听到慕容談冷笑,「說是這般說,到時妹子一鬧,你又來使些不入流手段。」

「若我輸了,」百曉公子垂眼啜一口茶,淡道,「便差人料理了我那妹夫吧,對妹子也好,長痛不如短痛。」

「好,我們賭了。」阿沁突說。

慕容談轉臉怒道︰「做什麼與這瘋子當真?我……」突地消了音,原來桌下有只冰涼小手悄悄攀上他掌,只輕輕一捏,他便失了心神。

他突覺身子僵硬,只能狠狠瞪一眼百曉公子,撇臉望向窗外,那被阿沁握住的手卻沒抽出來。

百曉公子見狀,道︰「既然如此,我便當慕容兄也答應了。」

阿沁沒再多言,對身邊男子說一聲︰「走吧。」他便別別扭扭地甩了她手站起身來,仍是一臉怒容地看著別處。

百曉公子靜靜看他們動作,突地道︰「阿沁姑娘,你可知當日滅那剎血門之時,慕容兄可是大功臣一個。」

慕容談心一跳,下意識地瞟阿沁,見她也是微訝地睜眼望他。

那雙黑白眸子中的詫異一閃而逝,她低了頭,一頓,復偏臉道︰「是嗎?我爹入的,總不是好幫派呢。」話是對百曉公子說的,慕容談卻覺她是在說與他听。

阿沁說完不再逗留,輕扯了他衣袖下樓。

百曉公子仍坐于窗邊,桌上兩杯滿滿的冷茶,他望著窗下剛出酒樓的兩人,問身邊小廝︰「方才那兩人,你覺得如何?」

小廝笑嘻嘻地答︰「姓慕容的是個大傻蛋,那女的比他好些,不過也平常。」

百曉公子哼一聲,「你這評價也忒低了,慕容談的性子雖躁,不過他既能在殺父仇人門下待這些年,韌性卻是不可小瞧。至于那女子……若不是這事,本公子倒願意與她交個朋友。」

「是嗎?小人只覺她安安靜靜,倒是挺沉得住氣的。」

百曉公子笑一下,搖扇望著天際悠然,「便是再怎麼沉靜,又怎敵得過人心……」人心啊,自他懂得搜集他人秘密之後,便覺那是天下最好使的東西。

慕容談下得樓來,本自惱阿沁自作主張應下了賭約,可給百曉公子擾這一下,心煩的事便換了一樁。睨見身邊女子低頭若有所思,他不由開口︰「你在介意嗎?」

「介意什麼?」阿沁抬眼,隨即悟到他的意思,淺笑著搖搖頭,「只是有些詫異吧了,那剎血門本不是什麼好門派,沒了也好。我阿爹……又不是為這個而死的。」

他難道不知嗎?平心而論,他並不覺自己做錯什麼,當初也只嫌麻煩才未說此事,可眼下……偏就有些在意這丫頭會不會心存芥蒂。

他哼一聲,「那你一臉凝重做什麼?」

「我只覺得……那個人有些可怕。」阿沁嘆氣,「他方才那些話,句句皆欲引我對阿爹生出怨滿,最後那一問換是別人也早反目成仇了。這樣的人,真不願意與他對上。」

「那還與他定下賭約?就算他有備而來我動他不得,也有我護著你,就不信他又能拿你怎樣。」

「總不可能護一輩子的。」阿沁輕道。

慕容談口一張,一句「就算護一輩子又怎樣」差點便沖口而出,幸好醒悟及時硬生生剎住,只又哼一聲。

「其實,我一直是有些羨慕你的。」身邊女子突道,他微訝,听她繼續說︰「你有一身好武藝,瞧來總是無牽無掛自由自在,便似什麼都不放在眼里……」而她呢?自幼小心行事,大了也無才貌,就連身子也比同齡女子要弱。

世俗眼中女子只要嫁得好便是福氣,她卻從心里不喜這般看法。總是記得頭一回在人家府上做事,拿到賞薪時那一點點小小喜悅,只因發現自己也能做些什麼。就算阿爹不在了,她也能照顧自己,照顧阿娘,憑己身之力為兩人安一個小小的立足之處。

偏又遇上這事,令她深知自身的無力。

「就如這回,若沒有你與何府幫忙,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但也不能總拖著你們,若不應下賭約那人瞧來也不會罷手,還是盡早了了此事為好。」阿沁說著淺淺一笑,「他要沖著我來,也好,至少我不需一直躲在他人背後。雖不知他會使什麼法子,但一個月內盡力不讓他乘虛而入就是了。」

她並非自信,只是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為了阿娘,為身邊不問緣由便護了她的奇怪男子。

也為自己。

只是心中仍是不安的,百曉公子說得對,人心有些地方是輕輕一擊便會垮的,她……似乎也有這樣的軟肋。

慕容談一時找不到話反駁,這丫頭難得對他說心里話,總不好罵她吧?他心道︰罷罷,小爺這三十日內盡苞著不讓旁人近她就是,那破公子說什麼不借外力,放屁!小爺就不信好好一個人你能平空奪了她的生志。

突又想到一事,「日後可別再那樣了。」

「哪樣?」

「……」他惱得別過頭去。

叫他如何說?

自認識她之日起,便覺這丫頭平素瞧起來安靜不起眼,有時卻挺鬼。幼時她被他掐住脖頸掙月兌不開,便反過來抱他,方才也是,為阻他開口竟……

是他倒罷了,換了別的男子難保不會胡思亂想!

他正尋思著如何想個法子叫這丫頭改了這毛病,突听阿沁又道︰「那百曉公子與你倒是有些相似。」尤其那股將俗世陳規全不放眼里的狠絕。

「胡扯!」慕容談聞言大怒,將所想之事盡拋在了腦後,「小爺哪里與那變態像了?瞧他對個茶杯扇子都那樣,叫人反胃!」

阿沁不禁莞爾,「是,你比他好多。」

慕容談余怒未消,「哼,說他像我,不如說像你!」

怎會?阿沁微怔。

都是心里頭讓人看不透的主兒!慕容談這話剛要出口,身邊女子突地停了腳步。

「怎了?」

「一只鳥兒……」

他掃了一眼橫臥路邊羽翅凌亂的鳥尸,隨口道︰「大概是被哪家小表玩死了丟在這的吧。」

阿沁不答,從袖里掏出條帕子,俯身裹了那鳥尸埋到路旁樹下。

慕容談見狀心里「嘿」一聲,這丫頭仍是老樣,死人要埋,死鳥也要埋!

卻不知阿沁這習慣還是幼時見了洞中殘骨而生的,怕的是她的阿爹日後也像那殘骨一般暴尸荒野,日後每見了路邊死蟲死獸,總要好好埋了。

當下她撫平微隆起的土丘,習慣地要默念一番。

說些什麼好呢?

之前總求菩薩莫讓阿爹死無葬處,菩薩依了她的願,阿爹好歹是安安穩穩走了,讓她好生辦了後事。如今阿爹不在了,該求些什麼呢?

念頭剛起突又醒悟︰不可,一願能了便已不易,怎能再貪得無厭?

于是閉了眼楮默念︰多謝菩薩依了阿沁多年祈願,阿爹生前做了不少荒唐事,縱使天下人都來怪他,獨有阿沁是沒資格怨他的。阿沁自小到大,只有這一個愛我寵我之人,不知他在那邊過得怎樣,只望仍是那般偶爾喝點小酒、賭些小錢沒心沒肺地過日子吧,他留下的債,自有人擔著……

這麼一想,便覺心安了不少,至少往後可能要受的苦楚,也並不是毫無來由了。

第十章一絲曖昧

如此又過半個多月,百曉公子當真守諾,沒再引人生事。

阿沁在城里繡房的活兒漸上手,隔個五六日才出門一回。她性子耐靜,偶爾何府丫鬟小梅也過來說會兒話,也不覺寂寞。

慕容談那日下了決意,仍是守著母女倆寸步不離,客棧的房間倒也不退,怕弟弟回來找不著自己,某次陪阿沁出門時特地繞一趟囑咐客棧伙計。阿沁的住所太過隱蔽難尋,便報了何府的地址,保弟弟尋到就是。阿沁不願拖住他,偶爾勸他不用成日守在這,他只在屋脊上閉了眼假裝沒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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