踫到紅白大事,這樣的活更多,也有分到額外賞錢。也有人家看中她的女紅,想簽她進府做了丫鬃,皆因她要照顧娘親作罷。
這樣四處討活做,有時難免會遭上冷眼,她起先臉薄,人家諷上幾句便覺難受,一路下來卻也習慣了這種生活。
想到此,阿沁踫踫面頰,心想︰不知那人見了我如今的模樣是否嚇一跳?
換了從前,她是斷不敢話里夾針地與人沖撞的。
他卻沒變多少,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模樣。
阿沁淡淡一笑。
將瑣事料理完,里屋的婦人還未睡醒,她將買來的早點放于木桌上,掩了門上何府領活,今日倒也沒什麼事,只二房的夫人臨盆在即,手上縫制的嬰孩衣物趕不及,後期的繡活便托給了阿沁。
她從二房夫人處拿了東西出來,遇上剛進府不久的丫鬟小梅。小梅性子活潑,手腳卻不大利索,阿沁幫過她不少忙,她便與她親熱些。
此時她神神秘秘地將阿沁拉到一旁,「阿沁,我同你說哦,昨日你離開府後有人來探听你呢!」
阿沁心一跳,問︰「是不是我們在河邊遇到的人?」
「不是,若是他,我自然認得出。可那人是一個中年大漢,瞧起來凶神惡煞的,他問管家你是不是在這府上做事,還問你住在哪。管家見他面色不善,推說你是人介紹來的詳情不知,把他打發走了。你今日沒見到管家嗎?」
「嗯……來晚了些,沒踫上他。」
「哦。這事只有我們幾個丫鬟看到了,管家還叫我們別說出去讓老爺知道呢!」
「是嗎?」阿沁笑笑,「那倒是要多謝他了。」大戶人家多不願與江湖草莽打交道,怕惹麻煩,管家這麼說,分明是在護著她。
「阿沁,你猜到是誰在找你嗎?」
阿沁搖搖頭。
與小梅告別後,她獨自出府,下意識地回頭望望,並無人跟著。
她心事重重地走下街巷,仍想著小梅的話。
是那些人嗎?可是也太巧了吧,為何她們不管到何處都有人找到?
也或許,是慕容談讓別人來打听她的?若是如此還好些,只怕……
她早早回到家中,坐在窗前郁郁地繡了一日花,直到天色昏暗,才突地想到答應過那人會在窗上掛條帕子。
唉,他今早才來過,該不會閑到又來找她吧?
但誰知呢,那人的行事叫人模不清。
阿沁回身自針線籃里取了條舊帕子,推開半邊紙窗。正是吃飯時候,窄巷里空無一人,但對面屋頂上卻……坐了一人?
她才驚訝地眨下眼,那人已閃身到了窗前,指了她鼻尖罵︰「原來你在,卻要小爺好等!」遂壓低了聲音,「你娘呢?」
「在里屋……」阿沁愣愣地答。
「那就好,」慕容談哼一聲,扔進來一個紙包,「給你的。」
本噥著「餓死我了」,竟又轉身躍上了屋脊。
阿沁瞧著那在薄薄暮色中騰躍遠去的利落身影,突地記起了那年在山上,她似乎也是這般從門縫里窺視坐于屋頂上拋弄石子的少年……
心里仿佛便有什麼東西溶了。
他倒是拿了什麼來?她揭開紙袋,濃郁的芝麻香味便撲鼻而來,原來是一包麻糖。
她在街上見過,賣的人現成炒下來,熱呼呼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眼下這麻糖卻已涼了,他究竟在屋頂上坐了多久?
竟為這樣一袋麻糖……這人,真是奇怪呢。
阿沁淡淡笑嘆,忽又想起今早小梅所說之事,笑意便黯了下來。
可惜,他終是個江湖人……
身後傳來足音,有人從里屋出來,她仍望著窗外暮色,頭也不回地道︰「娘,我們換個地方可好?」
「又換?」婦人一驚,「是有人找來了?」
「仍不清楚,可是……」
「那就不要東挪西騰折騰人,好不容易有段安穩日子!」婦人拔高了聲音。
阿沁不答,仰頭望著不知從何處飛起的夜鳥,只覺自己的心也同這只鳥一般,惶惶然然的。
第七章「梁上君子」
那頭慕容談回到客棧,他胞弟早已在樓下店堂要了菜,只坐等他回來一塊吃。他倒真餓了,坐下便夾一箸菜入口,道︰「咦,這雞味道倒是不錯。」
「是吧?我也覺得好吃,听說是加了幾味特殊香料做的,沒想到小店也有這般好的菜,枉我們第一日還特地跑到酒樓。」
慕容談邊吃邊听他說,心想︰改日弄一整只給那丫頭補補,瞧她那沒幾兩肉的身子,嘖!
他性情涼薄,看不上眼的人便死活不管,可一旦上了心,卻會好生護著。就如他這兄弟,平日總被他恨鐵不成鋼地罵,旁人想欺負卻是萬萬不行的。
那丫頭也算與他有緣,念在她幼時也叫了他幾聲哥哥,總不能讓她過得太清寒了。
一念及此,便對弟弟道︰「顯弟,你那些好料子還有沒有?」
「什麼料子?」
「做衣服的料子,就同你送我這幾件一樣的,穿得舒服。」
慕容顯聞言苦笑,「大哥,你當這是尋常布料嗎?這可是天蠶綢啊,不僅滑軟,且刀槍難斷,穿著可護身,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向師父討了幾塊來,便都在你我身上了,卻哪還有多余的?」
「是嗎?」慕容談也略吃一驚,「你送我時怎不說?倒讓我以為是尋常衣服呢。」
慕容顯但笑不語。
他們兄弟自小失散,他在天山無憂長大,最大的煩惱只是偷溜到山下闖了禍不敢告訴師父,可兄長卻在另一處山林吃了不少苦頭。他心有愧疚想好好補償一下他,這等心思又怎敢讓心高氣傲的兄長得知?于是轉個話題︰「不說這個了,大哥,早先我們在商市上尋藥,你突然說有事便跑了,又是去了哪里?」
「呃……只是去辦些小事。」怎好意思說他突地心血來潮送麻糖給某人去了?慕容談不自在地咳一聲,「對不住,明日我再一個人找藥去。」
「這倒不用了,」慕容顯笑逐顏開,「大哥,你猜怎樣?你才走,我便踫上一個行走藥商,恰有我們要的幾味藥,分量還挺多。我當即便買下了,此時正放在樓上呢。明日我們就帶回去,這多出來的余暇便可用來四處走走了。」
慕容談手中筷子頓住。
這便要走了嗎?可……他才剛踫上那丫頭,還未弄清她欺瞞了他什麼……那吃了閉門羹的氣也沒討回來呢……
黑眸看著弟弟與自己相似卻滿是期待的面容,他們兄弟……其實重逢也沒多久,先前一直為江湖煩事奔波,後來又避回了冷清的天山上,好不容易風波漸平,兩兄弟可結伴游歷一番。他不在意,這愛玩的弟弟可是心心念念了的……
慕容顯察覺到他的神情有異,奇怪問道︰「怎麼了,大哥?」
慕容談看著他,終于說︰「顯弟,對不住,明日,明日你先把藥帶回去吧,我……我在這兒還有些事。」
「怎麼?」慕容顯詫異。
「你若想四處走走也莫等我,待我這兒的事完,自會去找你。」他咬牙把話說完,竟不大敢看弟弟的眼楮。多年皆以這個兄弟為重,重聚後初次要分開行動,便像丟下了兄弟情誼似的。
「大哥說的……是不能說與我听的事嗎?」
「……」倒不是不能說,只是覺得太丟臉,一說出來便會扯出許多年少糗事,他這兄長的面子往哪放?
慕容顯看他許久,突地笑了,「我還道是什麼大事呢,這有什麼,我一人先送藥回去就是了。不過,送了藥後我仍要回來找大哥的。」
慕容談抬眼看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知我們兄弟不會一直在一塊,總有一日要各自成家立業……大哥你莫反駁。」他阻住張口欲言的兄長,繼道︰「我知大哥沒有心儀的女子,也不大看得上平常姑娘家,可我卻不是。就如原姑娘,若她與我在一塊了,我便會與大哥分開。所以自是珍惜與大哥相聚的時日,大哥在這城里有事,我便回來等你,游不游玩倒是其次,我們兄弟能在一塊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