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好看嗎?」驀地,薄唇上揚,逸出一聲戲的笑問。
聞言,洛瓊英心尖一顫,臉蛋直發燙。可惡,這個妖孽早已經醒來,卻故意裝睡。
嚴雋睜開眼,鳳目笑得略彎,黑亮的眸光直瞅著一臉赧色的人兒。「敢這樣明目張膽看著朕的人,也只有你一個。」
洛瓊英小嘴輕撇,道︰「我只是在看,能登上帝位的人,臉皮是不是比尋常人的還要厚。」
嚴雋笑了笑,不以為意,灼熱的目光自那張清麗小臉往下移,落在柔女敕似雪的光果頸肩,以及……
「呀!」察覺他眼中深沉的欲念,洛瓊英連忙拉起錦褥,將身子掩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臉,美眸冷冷地瞪著他。
卑鄙無恥的小人!
嚴雋單手撐著後頸,一頭青絲宛如流墨,散了一身,鳳目勾睨,朱紅的薄唇微微上挑,那模樣是說不盡的妖魅。
瞧他直勾勾地凝瞅著自己,她整張嬌顏紅艷似火,身子一陣陣熱了起來,腦中不由得浮現昨夜他對她做的那些羞事,不禁困窘得蜷起腳趾。
看出她極欲掩藏的嬌羞之色,他低低的笑出聲,陰柔的俊顏如暖春一般,眉眼俊麗如畫。
她力圖鎮定的清了清嗓子,微惱地道︰「你沒听見崔元沛在殿外喊嗎?左相有要事找你。」
「是嗎?怎麼朕沒听見?」他垂下鳳目,睨著她嬌羞的模樣。
「時候不早了,你不是還要上朝?」
「一日不上朝,又有誰能拿朕怎麼樣?」
「昏君。」她輕聲罵道,紅潮漫上嬌容。
嚴雋大笑,長指撫上她的頰,才想俯身吻上她的眼睫,殿外忽又響起崔元沛萬般敬畏的喚聲︰「陛下,左相大人是要上稟彭太尉意圖謀反一事。」
嚴雋笑容霎時一撤,翻身坐起,眼底的笑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肅殺之氣。
「彭宗輝意圖謀反?這是何時發生的事?」也不避諱她這個暗敵就在一旁,嚴雋揚嗓,冷沉地問道。
「稟陛下,左相大人沒向奴才透露太多,天一亮便進宮在書房候著。」
「告訴左相,朕等會兒便過去。」
發號施令的同時,嚴雋已下了榻,挺拔的身影背對著她,那寬闇的肩頭,厚實的背部,聳立如松的立姿,在晨曦偏照之下,宛若一尊鑿砌的鎏金雕像。洛瓊英靜靜望著他的背影,心口不禁微微一擰。
看來,丞堯已經按捺不住,準備出手……只不過這彭宗輝未免太沉不住氣,竟然在這重要時刻走漏風聲。
「景丞堯想擾亂金梁的內政,逼朕退兵?」忽地,嚴雋側過英朗的面龐,鳳目斜睨著榻上的她。
如今兩國交戰,局勢敏感,偏偏在此時踫上掌攬軍權的高官意謀造反,他自然有此懷疑。
「我不清楚。」洛瓊英揚睫,面無表情的回道。
「彭宗輝已跟隨朕數年,不可能說反就反,莫不是你獻了什麼計,讓景丞堯對彭宗輝下了功夫?」
「我只是一個被迫待在後宮的傻子皇後,什麼也不清楚。」
「這一點你倒是說中了我的心思。」嚴雋揚起一抹笑,眼神卻是刺骨的冰冷。「朕要你待在玉寧宮,好好當朕的皇後,其他的事,你最好什麼也不清楚,聆月軍師這名字也最好別再出現。」
洛瓊英一怔,目送他冷然離去的背影,心跳驟然加快。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想假裝不知道她便是聆月,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就連她屢屢向敵國獻計一事也充作若無其事?
他居然想把一個通敵叛國的女人留在身邊,當真是色令智昏?
洛瓊英轉眸,怔怔望著華美的榻頂,雙手攏緊了身上的被褥,思緒紊亂。
不,即便此刻他想要她,心中有她,那也不過是貪著一時新鮮,帝王之
愛,短暫如雲煙,一吹便散。
她萬不能因為一夜沉淪,就此葬了自己的一世。
吟風聆月,山高海闊,無拘無束的任自逍遙,那才是她的歸所。
她不要活在日爭夜斗的後宮,被冰涼的紅牆囚禁,更不要有一天淪落到和母妃一樣的下場。
冷宮的生活有多苦悶,又有多麼冷寂,她自小便已嘗遍,寧願漂泊天涯,也不願被囚。
況且,縱然她對昔日的家國並無太多眷戀,但到底,他都是滅了她家國,害她母妃被貶為官奴,至今仍不知淪落何處的元凶。
一想起母妃,她的心陣陣刺痛,羞恥感隨之涌上。
是啊,都什麼時候了,她不能再被嚴雋這個妖孽迷惑,她和景丞堯早有約定,為了母妃,她不能在這節骨眼上亂了心思。
閉上有些灼疼的眼,洛瓊英咬緊下唇,將烙印在腦中的那雙鳳目用力抹去,不讓昨夜羞人的種種再動搖她的心志。
無論如何,她都要離開這座皇城,這尊貴無比的後位,誰愛便讓誰坐,她不稀罕。
太尉高踞武官之首,掌攬軍權,金印紫綬,位居正一品。當初嚴雋之所以會任命彭宗輝接掌太尉一職,無非是看上他的忠心與正直,焉知今日,他登基為皇之後的頭一件造反之事,便是出自于他。
「陛下,微臣的探子昨夜回報,太尉府上一連來了幾個商賣,後來經過查證,那幾個商賈全是東祁人士。」
嚴雋一手擱在御案上,一手輕撫額頭,鳳目半掩,面上無喜無怒,只是靜靜听著。
一身紫色官袍的左相宋維清剛被賜座,此刻正坐在紫檀木椅上,一五一十的上稟︰「那派去的探子後又發現,彭宗輝府上多了許多異子,似是出自東祁的貌美歌伎。」
嚴雋揚唇,無聲冷笑。
這便是了,但凡是人,皆有弱點,看來景丞堯一行人早已觀察彭宗輝入微,洞悉他的弱點,藉此下手,自然有所收獲。
當一個人的弱點被看透,此人便形同傀儡,只要稍加施計,即便任人宰割也不無可能。
「傳令下去,要御史台盡早搜集彭宗輝的罪證,即日上書彈劾,繼續派探子看住太尉府,有任何風吹草動即刻向朕回報。」
「微臣遵旨。」宋維清起身作揖。
直到左相退出御書房,嚴雋眼角一揚,對著隨後進了書房的崔元沛冷聲道︰「即刻召右相與兵部尚書進宮面聖。」
「奴才遵旨。」瞧出嚴雋心情壞透,崔元沛不敢多問,連忙躬身退下。捧起案上半涼的參茶,嚴雋垂掩的鳳目閃過一絲冷光,唇上懸著一抹甚是譏諷的笑。
「太尉想謀反,左相想坐收漁翁之利……宋維清,你真以為朕看不出你那點心思嗎?」
倘若不是左相輔佐先皇有功,宋家祖上又曾出了一個鎮國將軍,為金梁平定無數亂事,打下大片江山,先皇遂重用宋家。
宋維清位居一品高官,明里裝著一副忠心為國的模樣,暗里卻是蓄兵養將,干預君上的治政,更將宋家勢力滲入御史台,意欲將宋家在朝中的影響力擴張到最大。
然礙于私下派出監視的御史,尚未搜羅到顯要的罪證以令百官信服,是以當前還治不了左相的罪,只能暫且容忍之。
如今,曾經忠心耿耿的彭宗輝竟先左相一步意圖謀反,想必也勾動了左相隱藏的野心。
而左相最終的野心,便是扶持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讓金梁國改朝換代,天家易姓。
看來這一回,合該是他清理門戶的時候。
揚唇一笑,嚴雋低下眉眼,抿了口參茶,腦中卻浮現今早榻上的軟玉溫香。
策動金梁太尉造反的這件事,她是否也參與其中?莫非她對景丞堯真這般死心塌地?
想起那曖昧至極的信條,握住青瓷茶碗的大手不由得一緊,鳳陣也跟著凝結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