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雋復又眯了眯狹長的鳳眸,望著一臉傻笑兮兮的皇後,嗓音如冰問道︰「你怎麼這身穿著?為何不見隨身伺候的宮人?」
那些宮人可是勢利得緊,見她在後宮既無靠山,又不得帝寵,加之她又非金梁人,自是冷淡待之。
不過這些話自然說不得,因為在嚴雋面前,洛瓊英就只是個蠢笨的傻妞。
美眸輕眨數下,洛瓊英笑吟吟的回道︰「陛下,宮人上御膳房替我準備糕點了,今兒個有我最愛吃的百花糕,陛下要不要也一道嘗嘗?」
我?嚴雋一听她這聲自稱,墨染似的劍眉隨即皺起。都已經入宮許久,她竟然還未改口,宮人竟也未提醒,想來是見她愚笨可欺,索性放任之。
深湛的鳳眸又將眼前的嬌小人兒細細端詳一遍。當年她初入宮時,那張只懂傻笑的容顏早在記憶中淡去,如今再見,只覺她五官清婉,膚白似雪,身子骨卻比同齡女子還要縴巧嬌瘦,遠遠看上去,竟像個半大的孩子。
「後宮的飯吃不慣嗎?」嚴雋不禁冷嘲。
「後宮的飯?」洛瓊英傻氣的歪著粉頸,眼中忽見迷蒙之色。
「瞧你這模樣,哪里像個一國之後。」
「陛下是嫌棄我不夠好看嗎?」她趕緊探高了雙手,又是模發又是撫頰,一臉傻氣的困惑。
嚴雋忽然一把擒住她縴細如竹的皓腕,速度之快、之猛,讓她不必偽裝便面露詫異之色。
好可怕的身手,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時出手,倘若此刻他手中握的是一把劍,恐怕她早已沒了生息。洛瓊英在心底暗暗驚忖。
「陛下?」瞧見他將她的手拉至眼前端詳,她不由心下發慌,一股窘熱直往兩頰竄。
爆中人盡皆知,嚴雋眼底唯有雄圖霸業,三千後宮如同虛設,縱然偶有妃嬪蒙受帝寵,也不過僅止于一夜旖旎。
莫不是他突然轉了性,或者壓抑過深,連她這樣不嬌不柔,瘦巴巴像個孩子的傻妞都看上眼了?
「你這雙手是怎麼回事?」嚴雋目光極冷,逐一檢視她那雙被凍得通紅的白女敕手心。
「因為看雪景甚美,所以動了玩雪的念頭。陛下也一塊兒來玩?」洛瓊英呵呵傻笑,被他圈握的雙腕蕩開一團灼熱,莫名使她心慌。
不能慌。敵人面前,斷不能自亂陣腳,即便裝傻賣蠢亦然。洛瓊英竭力安撫紊亂的心緒,殊不知,心底的慌,源自于他英姿煥發的灼灼氣息。
瞄了一眼那張呆蠢的笑顏,嚴雋眸光一冷,遂松開了緊攢的手勁,洛瓊英鼓噪不安的心始能落下,暗暗松口氣。
幸好,瞧他那模樣,應該只是一時興至,隨口一問罷了。如他這樣自負冷傲的霸王,哪可能看上傻子。
畢竟是初次近身交手,洛瓊英終究還是太大意,一則過于高估自己的演技,二則輕忽了嚴雋敏銳如鷹的觀察力。
「你似乎不喜朕踫你?」冷不防地,狹長的鳳眸上挑,嚴雋精銳的捕捉到她眼底飛閃即逝的亮光。
洛瓊英心下一驚,連忙扯開更傻更呆的燦笑,捏尖了嗓音,喜孜孜的道︰「陛下喜歡我,是我的福氣,瓊英怎會不喜陛下踫觸?」
嚴雋靜睇著她,俊美的面龐無波無瀾,心緒卻隱隱浮動。
莫非是錯覺?方才他松手之時,瞧見她呆憨的眼神忽然一亮,細碎光芒滿布眸心,分明是如釋重負的展現。
傻笑迎視那雙明銳如刃的鳳眸,洛瓊英只覺手心已滲出點點星汗。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這也是不無可能,畢竟,這是她初次與他獨處,能夠傾滅無數強國的一方霸主,心思之深,眸光之銳,怕是深無可測。
別……千萬別讓他看出什麼。洛瓊英在心中惴惴祈求。
「皇上,駱都尉在前殿求見。」許是上天應許了她的祈禱,崔元沛忽然急匆匆地趕至,滿頭大汗的躬身行禮。
看來駱都尉捎來了戰前軍情。洛瓊英眸光略略一閃,心中暗笑,嚴雋正好別開雙眸沒瞧見。
「駱廷恩可有說是何事求見?」嚴雋長睫半掩,俊麗面龐窺探不出喜怒。
身為內侍監大總管,又能隨侍在嚴雋身邊多年,崔元沛的謹慎自是不在話下,他悄然覷了一眼洛瓊英,話到嘴邊便止聲,面色猶豫。
嚴雋淡道︰「無妨,說吧。」
第1章(2)
洛瓊英繼續端著一臉傻笑,佯裝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呵,如此看來,嚴雋是徹底瞧低了她這個傻子,否則不會當著她的面,讓崔元沛稟告軍機要事。
「駱都尉只對奴才提及,是跟聆月軍師有關之事。」
洛瓊英不動聲色地瞅向嚴雋,他驟然眯寒了鳳目,俊雅的臉龐浮現一絲肅殺之氣。
「又是他。」嚴雋臉色出奇的陰沉。「別告訴朕,這個聆月軍師又破了我軍的兵陣。」
崔元沛冷汗涔涔的躬身。「陛下息怒。」
嚴雋聞言,勃然大怒,傲岸碩實的身姿驀然一個回身,大踏步離去,玄黑色大氅在雪地上翻飛如巨浪,掀起一片細細雪塵。
崔元沛連忙起身跟上,主僕二人漸走漸遠,留下拚命忍住滿月復笑意的洛瓊英。
「哈哈……」待到那抹高大的玄黑背影徹底走遠,她才放聲大笑,笑到眼角滲出數顆淚珠,甚至躺在雪地上打滾。
行經園子的宮婢太監也不覺古怪,這個如待冷宮的皇後本就愚笨,若是做出什麼傻子行徑也不稀奇。
「哈哈……」洛瓊英雙手撫在笑得抽疼的月復上,碧澈似水的眸子仰望天際,嬌脆如鈴的笑聲不曾間斷。
爽快,太爽快了!徹底出盡了她一口怨氣!
不過是一個聆月軍師,就把你嚴雋氣得臉色發黑,要是你知道,此人就在你金梁國的後宮中,而且平日招盡爆人冷眼,空有皇後之名,卻只是一個活得像是冷宮妃子的傻子,你會怎麼樣?
呵,肯定是氣恨至極。
啊,真想瞧一瞧,要是嚴雋知道三番兩次破他軍陣的大敵,便是他輕蔑不屑的傻子皇後,那張風華無雙的俊顏會是怎生的神情?
可惜呀,那一刻恐怕便是她能離開這座金色囚牢之時。
閉起眼角上揚的美眸,洛瓊英靜靜躺在雪地上,兀自品享勝利的喜悅。縱然不能親眼見到嚴雋發怒的模樣,可她光只是想,便覺想笑。
呵,只要能讓他吞下一口窩囊怒氣,也不枉這些日子里她在後宮受盡鎊種屈辱。
思及此,洛瓊英彎彎上翹的嘴角,更添幾分喜意。
「混帳!」一聲怒斥,成堆的奏折從朱漆御案上被推翻,散花似的落了一地,跪在御案之前的臣子莫不神色驚惶。
嚴雋一手擱在長案邊沿,一手握緊成拳,重重捶打了案面一記,盛滿香茗的白玉杯為之震晃,澄黃的茶液飛濺而出,鴉青色的寬袍染上一片深漬。
「陛下息怒,龍體為重。」跪于案下的臣子紛紛伏地。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嚴雋臉色冰沉,嗓音如霜,字句凍骨,望向遠方的鳳眸眯成兩道細刃。「自從一年前東祁出現了個聆月軍師,我軍便節節潰敗。派出的探子無數,卻連此人的形貌都探不出。」
「恕臣直言,聆月軍師從未出現在前線帳營,也不曾跟隨大軍左右,就連潛入東祁皇城的探子都查不出有關此人的半絲消息,莫不是東祁為亂我軍心而捏造出來……」
駱都尉立刻出聲駁斥︰「陛下,此人斷不可能是東祁捏造。直至此人出現前,東祁根本不是我金梁的敵手,若不是聆月軍師三番兩次算準了我軍的兵陣與布局,金梁大軍怎可能屢次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