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正常人會沒事往管道上撞嗎?再說身為一個大男人,這種事情,自己找棉布或者無紡布裹一下就能解決的吧?就算退一萬步來說,這種小事,正常人也不該是找開發商吧,「這種問題,難道不該是跟物業聯系嗎?」
「哎呀呀,按理說是沒錯啦。不過既然是建築時的遺留問題,你們開發商也有責任吧。」
「的確,」朱裔勒令自己用相對平和的語氣進行回答,「但您不覺得讓小區物業給您立刻解決一下問題,會來得更快嗎?」
沈文若笑著望向朱裔,「哈,我正巧路過這里嘛。」
「……」朱裔無言以對,只是瞪著長發青年溫和的笑臉。剎那間,他有種沖上去拆開對方的腦袋看看里面究竟裝的是什麼思維邏輯的沖動。但最終,他還是只能面無表情地拿起電話,撥通了社區物業公司的號碼。
在用四十二秒鐘的時間交代了事情經過和解決辦法之後,朱裔轉身,「先生,你的問題一小時之內就能解決。請問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哎呀呀,多謝。」沈文若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似乎沒有起身的意思,拿起紙杯,他又喝了一口,「話說你們的辦事效率真挺高的……」
「請問,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機械的語調,正常人都明白這不是詢問,而是露骨的逐客令。沈文若笑了笑,一口氣將水喝完,這才從柔軟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在朱裔目光的注視之下走到門口,「呼呼,不用送了。」
朱裔沒應聲,只是打開了門。
一腳跨出門,沈文若回頭笑笑,「哈,那就再見。」
「再見。」
冷淡地吐出客套的禮貌用語,一等對方走出屋,朱裔立刻關上了門。
彎身收拾起茶幾,朱裔捏扁了紙杯,徑直丟進了紙簍——似乎是把對長發青年的記憶,也一起貼上「不可回收」的標簽,扔進了垃圾桶一般。
朱裔自認是個相當無趣的人。哪怕明知這樓里西裝筆挺的上班族多多少少有些斤兩,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的道理,但是對于在電梯間和認識或不認識的同行交流感情這種事情,他沒有半分寒暄的興趣,更不願意在上班高峰期與人一起擠電梯被動接收那些他並不想听的八卦資訊。所以,朝九晚五的生活對于他來說,自動地提前了半個小時。
對為他拉開玻璃門的門童微一點頭,朱裔踏上了酒店大堂光可鑒人的地面。習慣性地伸出右手,機械表盤上指向八點半的分針一如既往的精準。他大步邁入電梯走道,在並沒有人等候的電梯門前,按下了上行的方向。
六部電梯都顯示上行,不得不等待片刻的朱裔,無意識地掃一眼四周。
酒店的服務人員面對每個進入大堂的人報以微笑;警衛挺直脊梁四處巡視;西裝領帶打扮得一絲不亂的男人等待著電梯,焦躁地以點著腳尖;穿著大方得體的白領女性,踏著高跟鞋敲擊地板所發出的有規律的節奏聲,向走道這里走來……
金色的水晶吊燈,映出眾多不同的面目,也毫不吝嗇地將溫和的柔光撒在每個人的身上。沒來由地,朱裔突然想起了前幾天那個前來投訴的長發青年——
悠閑而慢半拍的步子,將手插在風衣口袋中那副慵懶的模樣,微微上揚的唇角似是掛著萬年不變的笑意。明明是顯得作風散漫的青年人,可那柔和的燈光偏偏是要優待他一般,折射在他顏色偏淺淡的長發上,顯得異常耀眼,甚至是「璀璨」。
不同于門童職業化的服務微笑,不同于警衛專注而警惕的目光,不同與上班男人焦慮而緊張的神情,不同于白領麗人為顯示良好素質與家教的淡淡笑容,那個人的笑意不僅僅掛在嘴角,也閃在眼楮里,似是這世上一切,皆能成為他考究的對象、趣味的來源。
在這眾多面目之中,唯獨他,是不同的。
電梯到達的「叮」聲,打斷了朱裔沒來由的聯想。回過神來的他,一刻也未遲疑地跨入轎廂,利落地按下樓層。
他不得不承認,上次那個人無論是外表還是作風,都顯得相當醒目。但是對于那種大腦回路有異常的家伙,能少見一個就少見一個。
然而上蒼的信息接受裝置畢竟不同于精確的通訊網,朱裔的這番心聲成為了網絡堵塞下的犧牲品、並未能夠如期送達。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後,他就遇上了那個「大腦回路有異常的家伙」——這讓他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里,扼腕不已。
朱裔所在的房地產公司在全國數個城市都擁有樓盤。而作為海南房產項目的主管,朱裔也不得不時不時地充當一下空中飛人。在今天的工作開始沒多久之後,他就接到了老總的電話,要求他當天下午就飛往海口。朱裔只有放下手頭的工作,確認訂票之後,打算回家收拾一下外出公干的必需品。
讓他萬沒想到的是,當他跨出電梯,看見的卻是那個長發青年以及跟在他身邊嘻嘻哈哈的十來個年輕女孩。
女孩們圍著那個人笑嘻嘻地問長問短,嘰嘰喳喳說成一片。長發的青年被圍在中間,沖她們有說有笑,笑得還異常燦爛。
不能怪朱裔想太多,任誰在這種五星級大酒店里看見這麼一幅景象,難免都要懷疑那人是不是哪家大公司的貴公子,無事帶著女伴出來閑逛。
但這個認知只在朱裔的腦中停留了一秒就煙消雲散︰畢竟作為維亞花園的業主,其經濟承受力可見一斑。那個社區雖然各方面條件還算不錯,但距離貴公子有錢人的標準,還差了一大截。
然而,不論這人有錢與否、為什麼會帶出這麼多女伴,這個問題對于朱裔來說無關痛癢。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心中對長發青年做出了「風流放浪」這樣的負面道德評價,然後就當作沒看見一樣,大步徑直走向大門。
「哎呀呀,朱裔。」
帶著笑意的聲音讓朱裔停下了腳步。朱裔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記得他的名字。與之相反的是,自己卻只記得對方「醒目」和「沒有常識」兩點特質,而完全不記得對方到底叫做張三還是李四。
原本懷著「我本來就不認識他」的想法而打算忽視那個有一面之緣的人,但是此時此刻被點名道姓地喊出來,朱裔也做不出充耳不聞的好本事。他只有轉過了身,卻正對上那人溫和的笑容。
「呼呼,又見面了。」
第1章(2)
與自己的距離不到半米遠,朱裔能夠清楚地看見對方眼中的笑意和縴長的睫毛。雖然早已明白這個長發青年有著「自來熟」的毛病,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冷著一張臉拒絕任何對話的可能。
一秒鐘後,朱裔向對方伸出了右手,「你好。」
這個動作在朱裔而言只是職業性的禮儀。他本打算在簡單的握手之後,就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個不算借口的事實離開。但是,他忘記了一點。
面前這個人,是曾被他評價為「大腦回路有異常人」的家伙,自然沒有這麼好對付。
握手的剎那,溫熱的掌心相互接觸。朱裔能感覺到,與自己骨節分明帶有微繭的手不同,那個人的手柔軟而有力,掌心一片平滑,只在食指的指尖與拇指的中部有著微微的硬度。朱裔明白,那是長期握筆造成的。
就在朱裔與對方搭話到握手的這段時間,那一群年輕女孩子也紛紛圍了上來。其中幾個上上下下地把朱裔打量了一遍,然後沖長發的青年嘻嘻哈哈地笑,「文若,這位是你朋友嗎?給我們介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