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她被媒體拍到,與某位企業家富二代姿態親密,連摟腰親吻的畫面都上報了,他當時的震驚可想而知。
心里是有幾分不舒坦,但他選擇相信她,理性地沒去質問她什麼,等著她主動來解釋。
那個禮拜見面,她看起來很心虛,幾度欲言又止,但最後,什麼交代都沒有給他。
這種事,開了先例,就不會只是個案。
她似乎,認為自己還是單身,沒有約束力,也不必基于對誰的尊重,與異性保持不被非議的距離,一回、兩回、三回,習慣成自然,到最後,她完全的習以為
常,連一絲絲的心虛都沒有了。
那這樣他算什麼?只是她周末時的炮友?
就因為她身邊的追求者從來沒有少過,這類曖昧小花邊更是不曾斷過,他家人從不曾將他與她之間做過度聯想,這回更過分,連出入溫泉會館的照片都出來了。跟男人進出這種場所,還要他怎麼想?
這樣,他要如何跟家人解釋,他們之間是怎麼回事?
如今想來,她確實不曾給過他任何近似承諾的言語,只是自然而然地滾到床上去,是他自己自作多情,把純粹的交集,過度引申了。
他當自己是她的男人,可她,從未認定自己是他的女人,兩年下來,開口提過無數次婚姻,她未曾允過。
他後來才發現,某些事情其實有一定的規律可循,每當他試探地提及婚姻,想進一步改變他們的關系時,她就會鬧個小花邊出來。
一開始沒留意,後來才懂,她如果是想藉由這種方式與他拉開距離,或是向他宣告什麼,那麼,很清楚。
她不要他、不稀罕楊夫人的名分,真的很清楚。
門鎖轉動聲傳來,他抬眼望去。
「咦,你今天來得有些早。」
何止早,都看完一份報紙,也清楚拜讀完她近期的艷情史了。
報雲顰將帶來的消夜放到桌上,目光觸及桌面上的報紙,愣了愣,旋即若無其事地走向他。
她還是沒打算解釋嗎?
楊仲齊盯著她的反應,她卻只是迎上前來,吻他。
總是如此,帶著消夜來,熱烈交歡大半夜,然後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再疲倦睡去。
他們之間,除了的糾纏,還剩下些什麼?
突然間,覺得好膩。
他要的,從來都不只是上的宣泄而已,那樣的關系,太空虛。
扯開她,退開一步,同時看見她錯愕的表情。
他從沒拒絕過她,這是第一次。
「我沒心情。」身體真的熱不起來,那篇報導,讓他整個人都冷透到骨子里去了,甚至覺得……有點髒。
他楊仲齊,自負了一輩子,驕傲多到可以當飯吃,如果不是她,他又怎麼可能容許別人作踐他到這般地步?
「你——」她張了張嘴。其實誰都知道問題在哪里,卻誰也沒有真正說出口。他在等,等她一言半語的表示。其實,他不會不相信她,只要她有開口解釋的意願,說什麼都好。
而她,卻只是沉默,任僵窘的死寂,一再蔓延……
他吸了吸氣,又道︰「前幾天,叔趙問起我——的事。」
「你說了?」她一臉驚慌。
需要這麼大反應嗎?是有多見不得人?「我沒說是你,但他希望,我能找個機會帶你回去……以妻子的身分。」
「我不要!」
總是如此,只要提到結婚,她永遠是慌亂、逃避。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我說過,我不可能跟你這樣一直耗下去。」
她僵默了好半晌,遲遲不出聲。
不說是嗎?「那我回去了。」
他轉身,穿回外套,在玄關穿鞋時,她猶豫的嗓輕輕傳來……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回到婆婆出事的那一夜,你會怎麼選擇?」
他停下動作,直起身,審視她的表情。
「原來,你仍舊在報復我?」以為已事過境遷,是他想得太單純,她從來沒有一刻,忘記婆婆的死、以及對他的怨。
「不,不是——」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抿抿唇,又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後悔過?如果知道這會讓你失去我,你還會不會拋下我?」讓她一個人,恐懼地面對那一切。
他靜默了。
他知道她要的答案是什麼,這一刻,無論真相是什麼,他的回答只能有一個,就算是要欺騙她……
「不,我沒有後悔過。」掙扎了片刻,還是選擇吐實,不願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欺瞞與不誠懇。「就算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救叔趙,不惜代價。」
即便,會失去她。
她輕輕地笑,早知答案會是這樣。這才是楊仲齊,一點也不意外。
「你問我原因,這就是原因。」因為她知道,同樣的事若在未來發生,他還是會為了他對爺爺的承諾,為了他對家族的使命與責任感,選擇放棄她。
「你以為,女人要的是什麼?你的財富?你的成就?你的社會地位?不是的,仲齊,販夫走卒我都甘願嫁,只要我的丈夫,把我擺在第一位,全心全意,這樣就夠了。」而他,永遠都做不到,在他的人生里,她不會是他的第一個選擇,她不要一個隨時會為了任何事,犧牲掉她的男人。
被他舍在身後的那個人,很難堪。
他永遠不會理解——「當你的女人,很苦。」
這是當年,她來不及對他說出口的真心話,她不想讓自己,再落入那樣的痛苦深淵里。
楊仲齊愕然望她。
從來沒有想過,答案會是這一個。他肩上背負著太多東西,心里的考量重重疊疊,若她要的是他這一生全部的愛情,他給得起,平凡夫妻,執手晨昏,他又何嘗不想?但他的人生還有太多的事物,自身的需求,永遠擺在最後面,無法一心一意,只看著她。
她要的全心全意——他做不到。
那天晚上,離開小套房後,他想了很多,徹夜輾轉無眠。
到最後,他終于懂了。
她說,不要一個無法全心全意的丈夫。這句話,不過是變相地在控訴他,當年舍棄了她。
這件事,一直是她心中的陰影,她一輩子都無法忘卻,他曾經棄她于不顧,害她失去唯一的親人,受人欺凌,孤立無援。
她對他,始終有怨,從無一刻釋懷過。
她說……當你的女人,很苦。
其實是在說……楊仲齊,你是個失敗的丈夫。
那道傷,很深、很深地刻劃在心里,淡不去,痛得沒有辦法毫無芥蒂地再次接受他,回到他身邊來。
她其實很矛盾,不敢要,又走不開,因為心里,對他還有太多的眷戀——她愛他,這點他比誰都清楚,所以才會讓他們陷在今天這樣,進退不得的尷尬局面里。
那道傷,是他劃下的,說到底,終究還是他欠了她。
他懂了。
從那一日起,他再也不干預她外頭還有誰——即便,真的有過誰。
他只能等,拿歲月來跟她耗。
也許等到她真正釋懷的那天,便有他們的未來。
也或許,等到她情淡,然後,真正地走向另一個人。
無所謂了,這麼些年來,他哪一刻不是在等?差別只在于——過去,有顧政勛時,他的等待還有個時限,而現在,他不知道有誰,等待卻是漫無止境。
第18場︰不舍得轉身,怕你哭泣時,沒人理會(1)
又過了兩年,這幾年之間,他看著親人們一個個有了穩定的歸屬,大堂哥、季楚、季燕、幼秦,還有最讓他放不下心的叔趙,也都在婚姻里,從磨合階段、離婚風波、懷孕過程,然後到現在,享受孕育新生命的喜悅……
這就是人生必經的階段吧,無論笑淚悲歡,總是充實了自己的生命,不像他,始終停留在原地,夜深人靜,雙人床上只有他一人,他的一切,無論榮耀或悲歡,身邊沒有人能夠分享,合握起雙掌,只是一片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