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良辰點點頭,心下生起了微微的希望。
是啊,她怎麼能就這樣放棄?
不是說好了,這一生一世都要做翊人哥哥最賢慧的好妻子,一輩子照顧他,守護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不動搖的嗎?
「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演武場上,一干蕭家軍和國公府家將們正在寬敞的空地上一對一操練著對敵刀法,而後才是分五人一小組,五十人一小隊,進行真刀實槍的鍛鏈。
「單人制敵先機,首重快、狠、準!」蕭翊人霸氣凜然地行步在隊伍之中,沉穩地負著手,朗聲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攻擊就是最好的防御!」
「是!」蕭家軍如雷應道。
他大步緩緩踏過,陣光銳利如炬,環掃著揮汗如雨奮力演練的蕭家軍士們,並不時出手一一指點,緊隨在他身後的趙副將,年輕臉上盡是嚴肅恭謹,專注地听著他的叮囑。
直到正午鼓點聲起,蕭翊人這才對趙副將頷首示意。
「將軍有令,全軍停止!」趙副將大喝一聲。「正午歇食,半個時辰後繼續操練!」
「遵令!」
看著蕭家軍士們訓練有素地退下,可個個臉上迫不及待露出期待笑容時,蕭翊人微眯起了眼,「趙溫。」
「屬下在。」趙副將恭敬應道。
「兄弟們在高興什麼?」他有絲不解。
以前也不見這些大老粗如此樂呵,怎麼今天個個笑得跟傻冒兒似的?
「回將軍的話,」趙副將神情有一絲不自覺的溫和,微笑道︰「他們在高興要用飯了。」
「嗯?」
「國公府的飯食……很好吃。」趙副將含蓄卻貼切地道。
蕭翊人微怔,突然想起了這些天自己在府中曾吃過的東西,早飯多是清爽開胃又滋補的各色粥和雜糧點心,三五道精致小菜,但幾乎每天菜色內容都不一樣,中午是香米和炖鹵牛豬肉類,好像還搭著一樣滋補醇厚的湯,晚上是小炭火鍋和江南魚鮮菜式,暖胃舒服又好克化。
看來他兩年未歸,家里大廚房的廚娘們手藝竟突飛猛進精湛至此,難怪爹娘上了年紀卻仍紅光滿面精神抖擻,想來平時便滋養得極好。
他突然好奇起這軍士和家將們的伙食,又是何種式樣?
「走。」他大步往鷹樓方向走去。
「將軍?」趙副將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去。
唉踏入鷹樓側翼的飯堂,蕭翊人並沒有一眼就認出那抹嬌小單薄的身影,因為她被人高馬大的漢子大老粗們圍擋住了,可是當他看清楚是她時,胸口不知怎的一緊,隨即回過神來,不由一陣惱怒沖上心頭!
她這是在干什麼?!
「傅、良、辰!」字字自齒縫中迸出。
那個縴小背影一僵,而後緩緩轉過來,清秀溫婉的小臉對著他淺淺一笑,屈膝福了福。「夫君。」
「你為什麼在這里?」他大步上前,幾乎要沖動地揪起她,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忍住了,臉色卻鐵青得難看。
暗良辰瑟縮了一下,還是努力仰起頭,在他沉沉的強大壓迫感下,依然維持臀線平穩,溫言道︰「我是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也是將軍夫人,照料府中所有人衣食住行,包括蕭家軍士們在內,皆是我的責任。所以,我在這里。」
蕭翊人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一時竟不知要為她的膽大直言而憤怒,還是要為她從容大度的主母風範而生起一絲絲欣賞。
「夫君也是來此同兄弟將士們一齊共餐的嗎?」她眼神明朗如月光,純淨而真誠。
他俊容緊繃,仍不願給她好臉色看,悶哼了聲。「與你無關。」
「是,妾身多嘴了。」長長睫毛輕垂,她再欠身一禮。「那麼可容妾身為將軍準備餐食?」
「你下去吧,這里不需要你了。」他冷冷地道。
趙副將和周圍的蕭家軍們尷尬又同情地望向少夫人,欲言又止,卻又不敢在將軍面前放肆。
「妾身知道了。」傅良辰沒有生氣,甚至還回以他溫順一笑。「將軍和諸位將士請慢用,若飯食有不夠之處,還請隨時吩咐,大廚房會立刻再送上的。」
「你一個堂堂少夫人,盡避這些骯髒瑣事,當自己是客棧跑堂的嗎?」不知怎的,他見她神情溫婉柔順的模樣就一陣氣悶上涌,硬聲硬氣道。
眾人目光齊齊投向傅良辰——
「是,將軍說得是,下次妾身自當改進。」她面色不變,柔聲回道。
他一時氣窒。
「妾身告退了。」她輕輕屈膝,身姿曼妙嫻雅地款款離去。
蕭翊人恨恨地瞪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嘴唇緊抿,濃眉深鎖。
她這又是在搞什麼鬼?!
相較于大將軍破天荒的怒氣騰騰,趙副將和蕭家軍士們則是難掩崇拜地望著少夫人遠去的方向,能在將軍的怒火下全身而退,少夫人好厲害!
第3章(2)
是夜,雪停月靜,冬夜靜謐如畫。
暗良辰將最後一針的繡線縫妥,貝齒輕輕咬斷絲線,眉眼愉悅地打量這件玄色流雲大氅。
這件大氅她已經做了四個月,從里頭內鋪的狐毛和外頭的玄錦外衣,領口的玄貂圍脖,衣擺的銀線流雲繡款,都是她親手所做,為的就是希望能趕在冬日時送給夫君穿上身。
雖然此時送了,也只會換來他幾句冷淡的嘲諷,但是她不會氣餒,更不會放棄做好她身為妻子該做的事。
「華年,將軍和古姑娘的夜宵都送過去了嗎?」她仔細折疊好了大氅,放進紅木雕花大盒里。
「都送過去了。」華年忍了忍,還是抱怨地道︰「少夫人,您何必待那位古姑娘那麼好?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樣樣都比您自己用的還精致,這、這不是亂了套了嗎?」
「古姑娘是客,主人盡心招待客人是應該的。」她溫和回道。
「少夫人,她哪是客,明明就是……」華年一踩腳,急了。
「她現在還是客。」傅良辰臉上有著絕不容錯認的堅定。
華年啞然。
「傻丫頭。」一旁的杜鵑放下一盅煨好的銀耳湯,提醒華年道︰「少夫人的意思是,古姑娘只要一天名分未定,她就是客不是主,所以少夫人「招待」她也是應該的。」
「原來如此。」華年終于會過意來,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奴婢還以為少夫人已經服軟了,允那個女……呃,那個古姑娘欺上頭來呢!」
「我會盡一切努力做好我該做的。」傅良辰眸光里閃動著斗志,「我——是將軍的妻子,我不能輕言放棄。」
「少夫人這樣想就對了!奴婢們支持您!」華年樂了。
她反倒被這個沖動熱情的丫鬟逗笑了,嘴角彎彎,心下極暖。「謝謝你們。」
「少夫人大氅做好了,何不趁現在送給將軍?」杜鵑也積極地提議。
「現在……」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不能現在。」
他說,最厭惡她的「心計」,如果剛剛才送了夜宵給他和古瑤兒,現在又送去大寨,那麼他心底必會認定她是巧言令色、妄挾小恩小義就想打動他。
暗良辰眉眼間的舒然愉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黯然落寞。
連對一個人好,都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她不禁澀然地苦笑。
丙然因愛生怖、由愛生懼,先愛上的,注定輸得丟盜棄甲、尸骨無存。
就在此時,守在外門的小丫鬟突然急急地沖進來,歡天咨地嚷道︰「少夫人,少夫人,大少爺……大少爺來了!」
暗良辰霍地站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涌現驚喜的紅霞。
「太好了,少夫人!」杜鵑和華年歡喜地看向她。
「他在外廳嗎?我、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她羞怯又激動地慌了手腳。「臉色會很不好嗎?是不是該搽些胭脂?不,不對,不能讓將軍久等……我現在馬上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