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驚訝,是因為你並不了解他,尤其是過去的他。」不知選擇繼續生活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城市的安列德,每天望著昔日兩人曾經走過的街道︰心情上該會有多難過?
「你知道Adam一夕間成名的出道事跡嗎?」究竟是什麼原因,能驅使這樣一個前途燦爛的醫生持槍殺人?
他的世界,本不該染上血腥的。
「我知道所有你們不知道的,關於他的一切。」她別過頭去,好一段時間只是默默凝視著窗外快速向後掠去的街燈與樓舍,半晌,終於像是戰勝了什麼一般,修長的手指遲疑了一會兒後,輕輕地在起霧的車窗上寫下一個同樣源自聖經的名字。
這名字,是安列德心中最初、也是最末的痛,Adam,便是為了紀念這名字才取的。
她,Eve——上帝在第六天,用亞當的一根肋骨創造出的女人。
「安列德,是為了替她復仇,才舉槍殺了第一個人。」她低聲說道。
「竟然連這種事都和你說,看來你們的關系……可真是匪淺。」
「我只是剛好在他生命最低潮時,湊巧出現在他身邊罷了。」
她敬佩安列德,因為有他,她才比較出自己所經歷的,其實一點都不算痛。
「你知道,他不像你有家可以回,有親人可以依靠,很多時候,他比我們看到的還要孤單,還需要人陪伴。」
也許,他會選擇接納她,就是因為他們曾經都是沒人愛的小孩,同樣懂得消化所謂的孤單吧?
「你難道不比他孤單嗎?」雷杰不小心說出這幾天的觀察結果,心虛地側目偷顱她的反應,不料卻與她的目光交會。
怦怦!
心悸嗎?應該不是吧?
心底浮現同一句話,兩人迅速將各自的眼神調開。
「小家伙,專心開你的車別亂瞄。」她看著窗外警告。
「……你們可不可以別一直喚我小家伙?」講得好像他未斷女乃似的。
「對我們而言,你真的只是個小家伙,單純,而且很好戲弄。」
她像是在給他個答案,更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
第四章
「沒想到你也會有這一天。」
不起眼的小酒館內,紅發男子好笑地舉起波本威士忌,朝在他身側入座的來者搖晃幾下以示歡迎。
真是風水輪流轉吶,想他當年渾身是血,一息尚存地被雷杰給拎回黨分部「歸還」時,臉都丟到北極去了。
「怎樣?是哪位高手路過救了你呀?」
「一個女人。」向酒保要了杯檸檬水,提到卓月榛,雷杰的臉上便拂過些許柔意。
「一個女人?!」索倫瞠大眼驚呼,隨即又被腰間的槍口逼迫地降低音量,「兄弟,你這艷遇來得可真是時候。」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只會用下半身思考嗎?」雷杰哼了一聲,大略將酒館掃視一圈,立刻分辨出哪些是來喝酒的當地人,哪些又是別有目的的外來客,「我沒叫你帶這麼多人來。」他嫌棄地皺起眉。
「不是我願意的,你也知道我老爸非常不信任我的自衛能力。」索倫很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雖然他們的實力差了一大截,不過他多少大了雷杰那麼一點點,這個動作還是可以做的。「何況你也不希望那不甚光榮的經歷,被全西西里的男人知道吧?」
這些可全是他精挑細選餅,口風緊、行事俐落的資深手下,保證不出岔子。
「索倫•薩普奧•基曼,你很期望我在你身上開個洞是吧?」他非常認真地考慮這個洞開在哪里會比較適合,若只是眉心一槍就太不夠意思了,或許往下面射效果會更好。
糟糕,他好象有點被那兩個人傳染到不正經因子。
「呿,不說就不說。」
「東西呢?」
「這兒。」索倫稍舉起手,候命多時的屬下立即遞上黑皮箱。
「點點看缺些什麼,晚點我再叫他們調來。」
「不了,我自己也有辦法補貨。勞你特地跑這一趟,酒錢我付。」箱子連開都不開,雷杰便扔下張歐元大鈔,一眨眼便從酒吧大門消失。
索倫微笑著再點一杯威士忌,仔細回憶起雷杰剛才離開時,那種期待要回去哪里的怪異神情。
喔噢!他和那位女人,肯定大有隱情。
「少主,請問還有什麼事情沒辦妥嗎?」瞧少主若有所思的樣子,保鑣隊長俯身在他耳畔小聲低問。
「不,我只是突然對那位出手救狼的女士很感興趣。」回去一定要好好調查。
而差不多就在同一時間,這位讓索倫好奇的女人,正意興闌珊地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渾厚且富磁性的男音,然而卓月榛的心非但沒有感到舒適,反而像在瞬間跌至馬里亞納海溝底一般。
「有什麼屁事趕快講。」
「那個……有個滿有權威的外科醫生最近要嫁女兒,我想……」
「人家嫁女兒關我什麼鳥事。」她的額角青筋微浮,手已擱上斷話鈕,盤算著何時按下去。
「史密斯醫生的兒子在紐約醫學界也是小有名氣,我想問你要不要……」
「想都別想,要嫁你自己嫁。」她又不是洋女圭女圭,沒義務受人擺布,尤其是受這位造就她悲涼童年的男人左右。
她恨爸爸更甚於媽媽,當年要下是這男人沒膽地一走了之,那樁荒謬的指月復為婚,也不會以她的誕生做結局。
「小榛,對方的觀念非常開放,你嫁過去絕不會受到種族歧……」說到最後,就連在醫學界名聲響亮的卓鳴風,也開始心虛。
他希望女兒能嫁到美東,就是盼望自己能有多點機會關心她,尤其當他發現女兒被他們傷得如此之重後,他是真心希冀能夠彌補。
「請長話短說,我時間寶貴。」
「小榛,相信我,爸不會害你的。」他的聲音已經有點哽咽。女兒曾經失去的幸福,並不是他這輩子補償得完的。「我是真的希望,你的下半生可以幸福。」
卓月榛對生父的回應是長達三分鐘的沉默,以及最後,一句字字心酸的話。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當初就不該生下我。」不再讓對方有機會辯駁或道歉,她直接切斷通話。
輕輕放下話筒的她,注視著珍珠白壁面的神情,有著超出她原本年紀的滄桑。
這麼多年來,她從一個大家族里被忽略的小女孩,跳級考上醫學院成為醫生,卻又任性地對待那紙執照,扛起畫具離去,然後與千千萬萬個陌生面孔擦身而過,獨自在這世界流浪。
她沒有家,也不了解什麼是家?
她沒愛過人,只因,從來也沒人愛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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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熙來攘往的人潮,雷杰在一間商店前停下腳步。
只見商家擦得潔亮的落地窗清澈地倒映出冷峻的臉龐,但他卻在左右顛倒的虛像里,看見最真實的笑容,以及溫暖。
難道,他……喜歡上她了嗎?
依著記憶彎進他曾以為是條絕路的防火巷,盡避里頭陰暗依舊,卻已不再如當日那般叫人感到絕望,反而在窄巷盡頭,他看見了陽光……以及一道身影。
「為什麼要托人送貨?」安列德雙眼微眯。
殺手,本該自力更生,任何環節都不該留下痕跡。
「對方父母堅持要送,我想反正也無妨。」對於前輩出神入化的探查功力,雷杰不得不佩服。
Adam不愧是Adam,當真是上達天听。
「在我的印象中,黑手黨可不是什麼公益組織。」
「的確不是。但西西里的男人一向最講義氣,我若堅持要劃清界線,他們的少主恐怕就得自盡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