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曦月 第30頁

作者︰決明

他趕去神木村,她的氣息更濃。

「曦月?她早上離開了,說是要往月湖方向走。」

月湖、豐葉鎮、同心村、夕顏山……她到過,又離開,步履一路南行。

每到一處,他就會听見她的故事。

一點,一滴,拼湊起來。

拼湊她的數世經歷、她的種種,在蒼茫的人世間,一個人,努力著。

一個人,踏上尋他之途。

越拼湊,越覺得……自己像個倔強孩子。

越拼湊,越覺得……自己的絕情,折磨了誰、辛苦了誰,又爽快了誰……

為一件小事——

只為區區一件小事——

「小事?!我竟然會用這兩字,比擬我那時的痛……」他自己都難以想象。

是因為,她幾世的經歷,更痛?

是因為,她默默的承受,讓他加倍的痛?

「曦月,曦月……我已經有多久不敢念出你的名字?不念,不代表遺忘,而是怕念了,就會忍不住——」

想抱緊她。

想把她逮進懷里,示弱、哀鳴一般的問她,當初為什麼不要他?

最後,勾陳來到芳草谷外,她的味道在此佇留。

青青碧草連天,奇美之地,清幽寧靜,他無心賞景,只想找她。

「紅寶?」

熟悉的小名,令勾陳一震,猛然回頭。

會如此喊他的人,只有曦——

不是她。

是個眼生的姑娘,身上散發兔兒味。

「你是曦月的‘紅寶’?」金兔兒兀自驚呼。

她是由發色來猜,這光澤、這濃紅,像極了曦月所系的發綹。

「你是——她寄信的‘兔兒’?」勾陳也已確定她的身份。

「我是我是!原來曦月的‘紅寶’長這副模樣,真俊俏耶……」金兔兒有眼不識「狐神」,畢竟物種不同,「兔神」她才熟些。

兔精身後有片巨大陰霾,籠罩在魁梧虎精頭頂,蹲于樹腳下畫圈圈的身影,看來哀怨可憐。

「嗚,我就知道……你果然覺得俊俏好……」他這輩子永遠也俊俏不起來……

兩人無視那方灰暗,勾陳直至來意︰「曦月仍在此?又或者她已往下一處去?有說要去哪?」

答案若為後者,他便要加快腳步,不能再多耽擱。

「曦月還在!她人在後山,要和小家伙賞夕陽!」瞧他一臉心急,藏不住焦慮,金兔兒快快說,絲毫不敢延誤。

對于勾陳與曦月的故事,她所知不多,曦月總是淡笑,說她對不起他,說還在等他原諒,其余的,皆沉默帶過。

但「紅寶」出現在這兒,就是曙光乍現!

聞言,勾陳著實大松口氣。

她在。

「曦月說……她快要死了,她是來道別的……」金兔兒喉一哽,眼眶又紅了。以為他不知情,特別想告訴他。

「我不會讓她死!」

貝陳丟下話,往兔精指著的方向,疾行而去。

不敢稍有遲疑,怕她下一瞬間又失去蹤影。

芳草谷的後山越發僻靜,前方寬闊無阻,遠景,一眼覽遍。

日正漸漸西沉,天際一片濃色,橘中帶紅,瑰麗絕美。

山湖間,碎金燦燦,灑遍湖面。

曦月坐在湖畔,夕陽的暖光,同樣地灑落她周身,嵌上一層淺金。

她懷里抱著一只虎兔小娃,膝上枕著一只,其余澤在她左右蹭嬉,不時跑跳,精力充沛。

她側顏噙笑,神色溫柔,覷這小娃們——它們擁有兔精身形,虎精斑紋,耳長,尾茸圓,牙似虎,小爪銳利,各源自于爹娘遺傳。

懷中的那只,追咬她的發辮,覺得發辮撓癢癢,很是有趣。

「你喜歡這個呀?」她捉起發辮往小娃臉上搔,逗笑小娃,小虎嘴一張,咬住不放,輕輕拉扯。

她一點也不心疼,俐落削下黑發辮,給小娃當玩具。

「喏,送給你。」

膝上的小娃見狀,也學著去咬,咬向發側的紅絲,努力想扯下。

「這不行,這是曦月姨姨最最重要的東西,要留著陪伴曦月姨姨。」

她輕笑阻止,卻不吝惜另一條黑發辮,動手削了下來,賞予另一只小娃。

削去的長發,只剩及肩,被微風拂亂,無損她的笑,輕快、溺愛。

「要記得曦月姨姨哦,別太快忘了我,好嗎?」

反正全是身外之物,送給孩子們玩,不可惜的。

「我真是急到發蠢了!她身上有我的發,要找到她易如反掌,我浪費那麼多時日,尋啥氣味呀?!」抹把臉,勾陳嚴重唾棄自己。

冷靜了之後,才知道心急壞事。

心急,讓他失去多少理智、白了多少頭發。

一只小娃最先察覺到他,扭過頭去,弱弱低狺聲,朝不速之客而發。

曦月跟著轉首,然後,一整個僵呆。

眼楮眨也不眨,看他走近。似乎對眼前所見,不敢置信,她楞楞地,呆若木雞。

「蟲子要飛進去了。」他徒手抓住飛蟲,彈往遠方,預防它真不長眼,往曦月愕啟的口中鑽去。

看他靠近的面孔,听他說話的聲音,曦月仍有種不真實感。

「……勾陳?」她不確定地問。

想著,會不會是臨死之前心有懸念,才導致幻覺產生?

「你還真會跑,完全沒有停下腳步,明明就要追到了,永遠又早一步走,我幾乎要以為——你知道我在後頭追趕,所以逃得這麼快。」

「我……」

曦月全然狀況外,囁嚅吐出一字,又閉上嘴。

細眉皺得好緊,仍是發怔地看他。

這不是勾陳……這不是勾陳……這是哪里來的妖魔鬼怪吧……

她已非井底之蛙,活了幾世,夢魘、蜃妖這一類,專司以幻術迷魅人,營造海市蜃樓,她時有所聞,若真遇上一兩只,也不會太驚訝。

只是「他們」變成勾陳的模樣,還是教她……胸口一窒。

「勾陳不會說這種話,他只會叫我滾,‘你’模樣仿得像,聲音也無懈可擊,可惜你沒學到精髓,露餡了。」曦月好心告訴「他」,哪兒出了破綻。

這下蹙眉的人,換成他。

「這表情真像……」曦月忍不住贊嘆,目光流連在「他」面容間︰「他看見我時,都是這副神態,鎖著眉,板著臉,總是不開心的樣子。」

這女人,把他當成了誰?

「你是夢魘?還是蜃妖?真正的面目是什麼模樣?」她又問。

答案揭曉,果然……

「我是狐神勾陳,真正面目是這個!」

要看真面目,是嗎?他就露給她看!

蓬松的紅茸狐耳竄出,整團往她臉上罩。

狐毛既軟又滑,撓在腮頰間,全是癢意。

還有,溫暖。

這回,曦月是真正嚇傻了,一動也不動,沒掙扎,沒倒退,連伸手撥開狐毛都沒有。

久等不到反應,勾陳以為悶死她了,匆匆放下狐尾,她還瞠大了眼,屏息,沒在呼吸。

「你的死因,……不會是被我悶死的吧?!」

貝陳一驚,連忙探手,猛拍她的臉頰,險些要直接渡氣,以口對口——

她猛一抽息,雙腮粉艷,身軀後傾泰半。

「你干嘛不呼吸?!」害他以為——

「我忘了……」她現在正把「忘了」的氣息努力補回,凌亂喘著。

是真的忘了,只震驚于他的出現。

「你……勾陳……不是蜃妖?不,我是要問,你為何……在這里?」

「對,我為何在這里?」他也很想問。

這、這你問我,我也……她失笑地想。

「听完文判說你這一世將死,死後,連魂魄都無法剩下——然後,我就在這里了。」

至于途中經歷的波折、焦急,他全數略過。

「……文判大人告訴你了?」她咬咬唇。

她並不希望他知曉這些……

她最無法開口道別的對象,就是他。

她怕自己會哭。

怕自己懦弱,再也佯裝不出笑臉。

包怕,他是特地來傷害她;以嘲笑、以輕諷,甚至是解月兌,說她的死,將換來他永遠安寧。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