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時這樣地嬌美,凋謝時淒厲若此!
從那之後,白妄言每年回來,都會到這院子,小心地呵養那株牡丹,小心地捧著那凋謝時的淒厲。「群聊社區」qunliao
白家爹那時候才明白了,為什麼他要求花念涵選一株她最憐惜的花苗時,花念涵選了這株牡丹苗種來。確實,連白妄言這樣很少表露感情的孩子,都禁不住小心翼翼地養護、又時時掛念心頭,確實是教人無法不憐惜的一朵花啊!
看著白妄言的模樣,白家爹心里覺得,花念涵應該是很適合他家兒子的姑娘。
至于出身背景,倒也不在白家爹的考慮之中。對他而言,只要身為丈夫的兒子能接受,其他人的閑言雜語便也不重要了。
于是當白家爹在暗地里苦思著如何撮合這一男一女的時候,早已牽起緣分的紅線的兩個人,先用了自己的方式相遇、相逢,進而相思——然後,在意外與巧合之下,將計就計地花念涵順勢地一口將白妄言吞吃了。
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的白家爹,還在苦思冥想。
而三千閣里,花念涵也還在自尋煩惱地揣測白妄言會不會生她的氣?
至于另一端,在妙音寺隱密的後山斜坡底下,被吃抹干淨的白將軍,才剛剛醒來,呆呆地看著簡陋而寂寞的室內。
相處的日子仿佛甜美的惡夢,消失時卻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只有手掌里那顆握得他手心生痛的金紋珍珠,證明了他怕惡夢。
「花念涵,你居然畏罪潛逃了嗎?」
白妄言是個遲鈍而且情感冷淡的人。
但那並不代表他對花念涵的心意一無所知。
原本需要慢慢培養個兩三年的戀情,卻因為花念涵的按捺不住而催快了速度,白妄言被迫地先以面對自己她的情意,之後才正視了她的告白。
甭男寡女相處一室的第一件事,白妄言就先被求婚了。
身為男人的尊嚴打擊很大,而被吃抹干淨之後,肇事者甩頭就跑也就罷了,居然還哭哭啼啼扮作小媳婦,讓他連生氣的立場都沒有。
清醒過來的白妄言,瞪著自己明顯被清理過的身體,新換上的衣服,再環視著收拾得干干淨淨,一丁點旁人生活過的跡象都沒有的矮舍,他踏下床,開了門,將屋前屋後都繞了一遍,顯見能干俐落的十夜鶯連地上拾過帳蓬的痕跡都掩蓋掉了。
白妄言身上,連花念涵留下的香氣都沒有分毫殘存,消失得非常徹底。
這是代表什麼意思呢?露水姻緣?還是捉迷藏?或者花念涵是為了逃避他將有的怒氣而奮力逃命?
被單獨留下來的白妄言,終于在這一刻生氣了。
「我倒要看看,那顆繡球會落到誰手里去!」
白妄言的怒氣往著兩方人馬都需要疲于奔命的方向歪斜倒去,以為自己掉個兩滴淚就可以把純情的心愛男人搞定、打包帶走的花念涵,這一下終于嘗到苦頭。
決定用最後的一個月好好地向死去的娘親抱怨未來媳婦的惡形惡狀,白妄言前所未有地專注修行,然後在夏至的前一日收拾行李踏出妙音寺。
他首先聯絡了冬府的大公子,要他還自己當初幫他胞妹一把的人情。
冬府大公子一听三千閣的金釵姐兒吃完就跑這麼不負責,同為男子漢的尊嚴說什麼也忍不下這口氣,于是仗義相助。
消息傳回了三千閣去,立刻就被冬舒戀攔截並且封鎖了,她滿面歡喜地到三千閣主面前加油添醋地告狀,將花念涵形容得有如夜探閨女房間的可惡采花賊,于是閣主沉默良久,嘆了口氣。
「花念涵啊,十夜鶯不是一再交代要你細嚼慢咽嗎?」
「閣主,難不成這是您默許的嗎?」
「就算是胳臂向內彎的姐妹,听見這種事情也會氣憤倒戈吧?」
「所以所以……閣主不會幫念涵的忙羅?」
「總要讓她吃點苦頭的。」三千閣主若無其事地批準了。
于是,鏡照樓上,迎來了第三位金釵姐兒的繡球。而這次,還是男方上樓。
酷帥俊挺的白將軍將以繡球招親的消息一傳出來,不僅是邊關,連大漠的兒女都轟動了。
長安城又再一次地人滿為患,鏡照樓成為熱門的必游景點。
深宮之中,得了密報的皇帝陛下嘆了口長氣。
「早知如此,端烈王弟當初要扔繡球的時候,就應該要插手阻止了……現在一個兩個,人人都要扔繡球……」啪地一聲,那紙密報在皇帝手里揉成了紙屑。「連我朝將軍都要扔繡球了,這成何體統?」
這種時候,隨侍一旁伺候的人都會渾身發抖地伏來,請示是不是要派人阻止,但皇帝現在孤身一人在議事書房里,左右沒有那些誠惶誠恐的人,讓他猶如自言自語似的。
「這回要是能扔成功……要是成功了……」皇帝一手掩住了臉面,「鏡照牌樓,這種玄乎的傳說,朕也認了!」
話尾幾乎像是一種嘆息,帶著一絲半縷的羨慕。
「改日微服出巡,換成朕上去扔扔看好了,總不能,老是後位空懸……」職業是當朝皇帝的男人低聲笑了,「這一扔,要能扔回了朕的愛妻,朕就立刻拆了那座牌樓,省得再有別人來和朕搶愛人!」
咬牙切齒的男人發出了戰敗之犬的吠聲,陰沉的小人言語回蕩在議事書房內,沒有不相干的人听見。
那一方書桌上,還呈著一幅速寫的白描簡畫,模樣看起來是座青樓艷坊,朱欄窗邊,倚著一個挽著長發輕手在梳理的女人,她的眉眼清清冷冷,帶著一種極為精致的嫵媚——雖媚,卻有冷厲之色。
那只有墨黑筆觸與白紙底色的畫像,卻有呼之欲出的真實感。
男人望著,嘆著,想著,卻不敢出手撫模。
這個女人,是他一生的心魔。
作為皇帝,應該一舉殺之而後快;作為一個男人,卻恨不得她就左右,伸手可及……
第9章(2)
白妄言踏入白府門檻的時候,是各鋪子都在忙碌的時間,家里大大小小都趕著出去幫忙了,因此偌大一個府里,白妄言一路從門口走到他房里,沿途只遇見了三四個侍僕,見到府里的少爺回家了,臉上雖露出喜色,卻只來得及打聲招呼,連停下來請安的余力都沒有,匆匆就擦身過了。
白家爹在治理家規上向來沒有什麼嚴格的規定,從小習慣的白妄言知道他們急著去給各鋪子幫忙,也不甚在乎禮數,擺擺手便權充了招呼。
窗子已經被定時來打掃房間的奴僕支起來透風了,于是一進房的白妄言,轉過頭就見到院里嬌美的雪白牡丹。
他臉上露出一點憐惜的溫柔表情。
垂下眼睫的時候,他卻想起了那個積極大膽、一開口就求婚、再開口就將他吃干抹淨、三度開口卻是逃亡前的告別招呼的可惡至極的女人。他巴不得立刻將她抓回來,先是痛打,然後關禁閉,還要求重新溝通所謂的「常態之下的交往流程」。
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先求婚、後上床,最後大逃亡。
而且她從再相遇就一直裝死扮傻,到最後要逃跑時才哭哭啼啼地說老實話——原來她根本就記得他是誰、記得十年前的初識、記得他是給她那枚青玉佩的人,而且,她在第一眼看清他面貌的時候,就認出他來了!
痛切地認知到自己被設計的白妄言,決定要讓花念涵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麼好入口的狠角色!
于是他決定要像端烈王爺一樣勞師動眾,用人海戰術讓花念涵在底下被擠得發散釵斜、容狽,他一定會好好地在牌樓上辨視出她的位置,然後用繡球砸得她暈頭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