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做事的時候必然以為小泵姑能識大體,只要鏟除了付家,小泵姑封後,其子封儲君都不是問題。
待皇上百年,小泵姑更是皇太後之尊,如此顯達,足可抵付家三條人命了。
皇上從沒想過,世上有人看待親情比任何富貴都重,在他們眼里,再尊貴的位置也抵不上親人一條命。
而小泵姑無疑便是這種人,重情重義,勝于一切。所以她死了,付家人得救,而皇上則心中有愧,先追封其為後,又立其子為儲,便當補償了。
呵,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在他們眼里,什麼東西都可以權勢地位衡量,至于人命、感情……那些虛幻的玩意兒毫無用處,還不如丟棄了事。
所以他對作官沒興趣,更擔心為朝廷賣命的親人們,就怕哪天他們不小心觸及皇室利益,將立刻被舍棄,性命難保。
結局果然不出他所料,爹爹功高難賞,只能封王,但分割國土給異姓王爺……呵,連莊父這樣一個直腸子的人都曉得害怕,可知其中厲害了。
莊家已經危如累卵,再不想辦法全身而退,滅門之禍便在眼前。
「原來如此。」莊父沉吟片刻,長嘆口氣。「人無遠憂、必有近慮嗎?」這一瞬間,他彷佛突然老了十歲般,連向來挺直的腰桿都駝了下去。
想到拚殺半生,為保國家社稷,身上布滿傷痕,可他從不後悔,能為國盡忠、保百姓無虞,哪怕馬革裹尸,他亦欣然。
可是……他真的對皇上沒有異心,也不貪求富貴榮華,只願一生征戰沙場,流盡最後一滴血,都開心。
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他功高震主,終于引起皇上的猜忌,長子、次子相繼被調回京城,卸了兵權,名為升官,實則不過在兵部掛個虛職,有沒有去點卯也沒人在意。
三子雖然領兵在外,皇上卻派了內侍為監軍,說好听是代為處理雜事,實則是監視其行動。
簡直荒唐,一個太監懂什麼軍事?卻在軍隊里指手畫腳,三子已向他抱怨多次,那老太監自恃皇上寵信,屢犯軍法卻無人能治,長此以往,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認輸得了。
他總勸三子忍耐,以國家為重,莫與小人斗氣。
可如今輪到他了,皇上要封他為王……呵,開國以來第一位異姓王爺,裂土封爵,這不是活生生將他架在火上烤嗎?
皇上對莊家的猜忌已經到了頂點,如今再不急流勇退,怕只有一家地府團圓了。
「也罷!」良久之後,莊父終于有了決定。「敬兒,一切就照你說的做吧!」
「爹爹英明!」莊敬大笑,一顆提到喉頭的心總算放下了。「請爹爹、大哥、二哥、三哥盡快辭官,金銀細軟也不用帶了,我們直接出海,過個三、五十年再回來,想必那時,莊家的名聲已衰,皇室也不會再忌憚莊家威名了。」
「我和你大哥、二哥的事好說,你三哥現領兵在外,如何辭官?」
「讓三哥受點傷,裝嚴重一點,然後回京休養,再順勢辭官即可。」莊敬說道。
莊父真是對這小兒子刮目相看了,一直以為他蠢笨、胸無大志,結果看來蠢的是天下人,至于他,才是真正大智若愚的人。
「好,我立刻修書給老三,讓他照你說的做,我們辭官,退居海外,遠避災禍。」
「公公——」付懷秋突然跪下。「請公公允許我爹和大哥同行。」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和大哥做人差勁,但所有人都走了,獨獨留下他們,她實在放心不下,只能請求公婆給予他們一條生路。
莊父大笑。「這退路是你與敬兒一起安排的,既然我們全家都要走,當然包括親家啦!此事何須請求,你盡避把人帶來就是。」
莊母也扶起付懷秋。
以前莊敬偷了家中的免死金牌去救她,教莊母曾經很氣付懷秋,認為是她迷惑了兒子,才做出如此糊涂事。
但莊家危急之際,卻是她與小兒子出面力挽狂瀾,這也讓莊母看見她的聰明與賢慧。
如此佳媳,莊母自然愛憐,前塵舊怨,盡拋腦後,如今她只要一家平安,其他都不重要了。
「傻孩子,我們用了你的錢,是我們要謝謝你才對,你客氣什麼?咱們莊家沒那許多規矩,平時大家愛干什麼就干什麼,別說你要帶親家同行了,你想把三親五戚一起帶上也無所謂的。」
岸懷秋朝莊敬遞去驚喜的一瞥,只見他朝她點點頭。莊家是沒什麼規矩,因為莊父說的話就是規矩,誰不听話,軍棍伺候。
慶幸的是,這條規矩只針對四個兒子,對妻子、媳婦、孫子全都無效。
所以說,做兒子就是倒霉,老子不開心便揍,開心了,藉著切磋為名,一樣揍,莫怪莊敬能練成一身刀劍難傷的橫練功夫了。
岸懷秋開心地差點又哭了。得此佳婿,又有公婆疼愛,即便前途多舛,她依然覺得自己幸福無邊。
第9章(2)
說服莊父後,莊敬和付懷秋便緊鑼密鼓地安排出海事宜。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凌端的幫忙,最最起碼,當莊敬和付懷秋他們家人全都避居海外時,他們在國內的生意還是需要有人打理。
他們各自培養了人手,可以處理一些簡單的買賣,但論起統籌大局的本事,則只能靠凌端。
而他也仗義,一肩扛下所有事情。
其實這對凌家也有好處,讓莊家和付家私底下的產業都掛到凌家名下,無形間,凌家在商場的聲勢又加大了一倍,生意做起來便更加順手,賺的錢也更多了。
同時,莊父、莊大哥、二哥也向朝廷遞了辭呈,皇上只象征地慰留了一遍,便準了他們的請辭。
由此可見皇上對莊家的忌憚有多深。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莊家一門英豪,只要是他們領軍出征,幾乎沒有戰敗,久而久之,軍士只知莊家將軍們的威名,問他們皇上是誰,只怕十個有九個答不出來。
莊家威名盛到如此地步,功高震主,皇上豈能不擔心?
因此他們願意自動請辭,絕對是件好事。
至于莊三哥,他本來還在煩惱怎麼故意「受傷」——沒辦法,功夫太好,敵人想傷害他都很難,幸虧有那個監軍從中搞破壞,導致他沒被敵軍所傷,反而被自己人誤射了一箭。他受夠了這些風波,因此莊父的密信一到,他立刻依計行事,假裝傷重,回京休養,並且以傷愈後也難恢復功力為由,順利辭了官職。
莊家全部準備好了,海船也已妥當,莊敬和付懷秋便下南城,打算接了她爹與大哥便揚帆出海,暫避禍端。
誰知兩人才到南城,尚未進入田莊,便听人言,城郊的田莊里出現猛鬼索人性命,而且將鬼魂描游得活靈活現,什麼美貌無雙,來無影去無蹤,其聲宛轉,如翠鳥鳴啼,還會彈琴,出口成章……
他們確定這說的是鬼?不是某位天女靜極思動,私下凡塵?
但確實有人死了,並且死狀甚慘,似是被活生生嚇死的。
傳言中,死者有二,皆是男人,懷疑是被女鬼吸走了精氣,因而身故。
岸懷秋一路行來,听得流言蜚語,不免疑惑。
「听他們把那女鬼形容得如此之好,又怎會害人性命?」她問莊敬。
他面沉如鐵,片刻之後方道︰「小秋,你安排的田莊在哪里?」
「在——啊!」她聞弦歌而知雅意。「你的意思是……難道我爹和大哥……」
「恐怕八九不離十。」
他還有幾句話沒說。設計此局者,恐怕正是小泵姑的親生兒子、當今太子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