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吃痛唉叫。「凶婆娘,你就不能學學小泵姑的‘仁者無敵’嗎?」
那句「凶婆娘」消去她心里大半悲意,一瞬間,她彷佛回到童年時,與他兩小無猜,天天跟著姑姑讀書學習、調皮搗蛋,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學頭啦!你光看我這張臉,像是能有姑姑一半溫柔的樣子嗎?」
他仔細地盯著她看了好久。「不像。小泵姑就是春風一般的人物,雙眸里永遠漾著兩汪水,霧蒙蒙的,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溫柔。至于你……」
「我怎麼樣?」有人夸贊她姑姑,她自然開心,但他若敢說她不好……哼哼,她的「兩指神功」也不是吃素的,定掐得他渾身青紫。
「你美則美矣,卻如出鞘的利劍般銳不可當,教人望而生畏,好比——」他說到一半,訕訕地笑了起來。「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又掐人喔。」
「我是那種壞脾氣的人嗎?」
「你對別人不是,但對我……」
「怎樣?」她的手已經準備伸向他的腰間了。
「你先答應不掐我,我再說。」他一身橫練功夫,刀劍難傷,就算面對他爹的軍棍也不怕,他只要運功抵抗,她根本掐他不動,偏偏他不敢運功啊!
就像小時候,小泵姑一笑,他再大的脾氣一樣煙消雲散。
餅上付懷秋,也不需要她笑、也不需她罵,只要她稍微露出一點嗔意,他便高舉雙手投降了。
這女人啊……是老天特地派下來克他的魔星。
「好,我答應你。」她非常干脆地點頭。
她既然不掐人,還有什麼好怕的,他爽快回道︰「你對我就好比那河東獅——哇!你不是答應了不掐人……」
「我沒掐你啊。」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張嘴,用力狠狠咬了一口。
「可你咬我!」
「咬跟掐是不一樣的,這你都不知道?」
「你、你這麼凶悍,到底哪個瞎了眼的給你取蚌‘木觀音’的綽號?你應該叫‘母老虎’才對……哇!你又咬……」
「母老虎不咬人,難道咬鬼啊?」繼續咬。
「喂喂喂,差不多一點,我翻臉了喔!」
「翻啊,有本事你翻給我看。」
就這樣,兩人一邊回憶著童年過往,一邊吵架、斗嘴,鬧了大半夜,直到天將明時,她才在他懷里疲累地沉沉睡去。
他也懶得回房,就抱著她坐在椅子上,打起盹來。
這本來是尷尬、悲傷又難堪的一夜,再次因為那溫柔似水的付娘娘而平安度過。
莊敬和付懷秋也因為這份共同回憶、這個他們一起眷戀的人,而在彼此心中留下濃重的一筆。
從這一夜起,他們曾因為成長而分別的距離逐漸消除,可什麼時候能完全消除?不知道,可他們的心正試著接近,卻是事實。
第4章(1)
餅午,付懷秋從睡夢中清醒,甫睜眼,便瞧見莊敬那張憨厚中帶著一絲倔強的臉龐。
他真的不算英俊,但不知怎地,她這樣看著他,便覺得心里平靜。
昨日那些挫折與痛苦恍然已成夢,今天,在他懷里的她重獲了新生。
她忍不住又朝他胸膛偎近了幾分,鼻間竄進他雄厚的男性氣息,臉龐微微發燙。
芳心跳得越來越快,偏偏目光還離不開他的臉,彷佛只要瞧著他,人生中再多的困難也能迎刃而解。
然後,她懷疑自己的眼楮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的模樣從小到大就沒啥改變啊,虎頭虎腦的,既不俊俏也不斯文,為什麼……現在會覺得他變好看了?而且愈瞧,她心里越發歡喜。
突然,她有股沖動,若能在這懷里待上一輩子,該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神,要吃飯、要上茅廁、要做很多事,哪能如此相依相偎,永不分離?
除非他們活膩了,想坐在這椅子上活活餓死。
不過,能和他這樣親密久一點,她心里也覺得滿足。
所以她假裝自己沒醒,繼續賴著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不知道,其實莊敬早醒了,只是抱著她的感受太舒服,因此也學她裝睡,希望能夠將這份幸福延長得更久、更久一點。
因此她對他的依戀、她凝視他的溫柔目光、她輕擁著他的腰,像只可愛的小貓在他懷里磨蹭……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那一刻,他覺得她好可愛,甜美得令他陶醉。如果她知道自己對她的念頭,一定會生氣,但他確實心動了,差一點就要失控地吻上她的頰、親上她的唇,肆意品嘗她的滋味。
但想起她方經歷過破家之禍,倘使他趁此機會輕薄她,指不準她要恨他一輩子,因此他在腦子快被欲火燒糊涂的時候,狠狠咬了一下舌頭,巨痛像盆冰水,霎時間把什麼都凍結了。
可是……他眉頭一皺一皺的,這咬舌頭還真他媽痛死了。
不明白世上怎有人能咬舌自盡?這麼痛,干得出這種事的人,八成都喜歡吃苦受虐。
他胡思亂想著,藉此忘卻舌上的疼痛,同時警惕自己,不要再對她妄起不軌念頭。
如果他真喜歡她——是如果嗎?他心里對她的憐惜只是假設,而非事實?
一思及此,他心跳如擂鼓。
恐怕不是吧?他對她那種從小就親近,拿她當朋友、知己,比手足更讓他樂于交往,較爹娘更能令他敞開心扉的感受,他對她只怕早早就有了友情之外的其他情愫。
倘使他爹沒替他訂下袁紫娟這門親事,讓他認知到自己已經有了一個該對她負責任的姑娘,放任他與付懷秋繼續糾纏下去,如今他們會是什麼樣子?
他想像著那些可能,心頭居然滿是歡喜。他和她,莊敬與付懷秋,光想到兩人的名字並列在一起,他便激動得身子微微發顫。
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滋味啊,難怪徐青在得知袁紫娟主動跟他解除婚約時,要恭喜他了。
如果袁紫娟沒取消婚約,他們照約定成親、結為夫婦,她八成要為他的「不求上進」而怨嘆一輩子;至于他,他會永遠對她負責,但除了責任之外,他和紫娟的生活大概只剩下兩件事——她罵人、然後他挨罵。
那種感受絕對不會像此時擁著付懷秋這般的甜蜜與歡喜。
徐青那小子,他真沒白讀那幾千本書,哪怕他尚未娶妻生子,對于感情一事,他依舊有其獨特的見解。
澳天他要好好謝一謝徐青,至于現在……就算手很麻、全身筋骨僵得發硬,他還是要繼續擁著她,一直一直擁著,直到——
本嚕、咕嚕,一陣月復鳴聲響起,莊敬呆愣,這是誰的肚子餓了在叫?呃,好像是他的……
完蛋,會不會吵醒她?她若醒來,他該如何跟她解釋這尷尬的場面?假使她生氣,那他……他的頭脹得快有十顆那麼大了。
然後——
本嚕、咕嚕,又是一陣月復鳴聲響。
莊敬愣愣地眨眼,這一次……彷佛、似乎、好像……不是他的肚子在叫耶!莫非……
他緩緩低下頭,正準備看懷里的人兒是醒是睡,匆爾,她像只靈貓般從他的臂彎里竄出來,一邊揉眼、一邊打哈欠,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唉呀,不小心睡過頭了,這太陽都快落山了,那個……我去把這一身裝扮換掉。」她跑得好快,咻一下就不見人影了。
莊敬忍不住懷疑,她該不會學過輕功吧?
他回味著她剛才那番自說自話,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呵呵呵……」知道她剛強、知道她冷靜、知道她聰明,卻從不曉得她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面,讓他好生歡喜。
這一瞬,他只覺能得付懷秋為妻,絕對是他今生最美好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