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們聊天喝酒,直到有些微醺後,莊敬便送她回新房讓她休息,自己則繼續招呼那些他稱為損友的家伙。
他嘴巴上說他們沒一個正常,全是些怪家伙,但他提起他們時,那眉開眼笑的模樣,于是付懷秋明白,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其實也是,知道他娶了付家女還敢來祝賀的,不是摯友,還能是什麼?
她有些羨慕他,因為她知道,今天若她與他地位互換,她絕對找不到一個敢來參加婚禮的朋友。
她有很多朋友,但他們想交往的是相府千金,不是她付懷秋,一旦她失去了原本的身分地位,那些人便再也不當她是朋友了。
這家伙真是好運啊!
她滿心歡喜地听著外頭傳來陣陣嬉鬧,那種打心底發出的笑語,讓她不自覺地忘了家破的悲哀,反而深深沉醉在濃厚的友誼之中。
她一邊傾听那些歡快言語,一邊等著莊敬陪完客人,來跟她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奇跡。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累了,她便取下鳳冠,倚在床柱邊閉眼休憩。
這樣並不舒服,可外頭那些言談笑談卻能助她入眠,因此她睡得非常開心。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莊敬那些同窗終于玩夠了,一一告辭離去。
他笑嘻嘻將人送走後,才指天罵娘。「這群王八蛋!不知道今天老子小登科嗎?還玩這麼瘋!看下回你們誰再成親,老子不鬧他個天翻地覆,我就不姓莊——」
然後,他嘀嘀咕咕地轉回屋里,看著遍地狼藉,唉嘆一聲,開始認命收拾。
其實他可以明天再收的,正如他自己說的,今天小登科,春宵一刻值千金,真不該浪費在打掃家務上。
偏他就是拎起抹布、拿起掃帚,做起清潔工作。
說實話,他也不想掃,不過,他也不敢進洞房。畢竟他娶付懷秋,有一半是迫于現實,另一半嘛……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思。
他從小就與紫娟訂親,也認定了長大後必與她成親,直到今日,因為她一句話,他們的婚約取消了。
然後,權傾一時的付家倒台,他最好的朋友付懷秋被判入司教坊,為了救她,他偷了家里的免死金牌,敲金鼓、闖皇宮、求恩典,終于救了她,最後,他們一起被趕出了莊家。
這一天真的發生了太多事,到此時他的腦子還有些糊涂,為什麼他以為今生注定與紫娟一起度過,最後卻娶了付懷秋呢?
他不後悔娶了懷秋,畢竟她是他第一個朋友,是真真正正能完全了解他的知己,只要能救她,無論要他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可朋友突然變娘子,她能接受嗎?會不會以為他趁火打劫?
還有……他想到紫娟,雖然早有預料她與他不是同路人,但她才提出退親,他立刻娶別人,是否太無情了些?
但他對紫娟有情嗎?他始終認定她是自己的妻,但情意……他覺得自己對她是責任多過感情。
那麼他愛懷秋嗎?愛到願意與她共度一生?
不知道,這些問題好麻煩,想得他頭都疼了。
遍根究柢都是付大公子惹的禍,他若不是這樣惹是生非,付相爺怎會為子偏私,因而激起皇上猜疑,最終決定一舉拔除付家。
尤其最可憐的是……想到那人,他的心一陣揪結。
他想得太入神了,竟沒發現付懷秋不知什麼時候走出新房,來到大廳。
她本來是在新房睡著了,可外頭的笑鬧聲一停,她莫名其妙地醒了。
她睜眼,發現夜已深,客人估計都走光了,她靜靜等著莊敬,等他來為她解答恁多的謎題。
但她左等右等也不見他進房,只好出來找他,卻見他正在打掃大廳。三更半夜清潔家務,虧他想得出來。
他是不想進洞房?還是不敢進洞房?雖然對于這個問題,若與他易地而處,她同樣不知所措,可她還是想知道,他究竟想拿她這個「娘子」怎麼辦?
她走到他身邊,仔細看他,卻見他正在發呆。這人……怎麼掃地也能掃到出神?
她凝視著他,就想看看他能發怔多久?
誰知她等得差點又睡著,他依舊魂游天外天。
終于,她等不下去了,一掌輕輕拍在他的肩膀上。「你打算在這里站到天亮嗎?」
「啊?」他猶自迷糊了半晌,才恍然回神。「呃……你怎麼出來了?」她穿著大紅嫁衣,璨璨艷色襯著那欺霜賽雪的肌膚,分外嬌麗。他看著看著,心不覺地跳快了起來。
「我在房里等你半天,也不見你進來,只好出來找你。」她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掃帚,拉他到桌邊坐下。
「有事嗎?」她太漂亮了,他居然有點不好意思看她。
這簡直莫名其妙,他們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也早知她的美麗,為何此時又突然害羞起來?
她沒說話,只是定定看著他,見一抹可疑的紅自他脖頸爬起,直到佔滿他那張古銅色的面皮。
她忍不住有些好笑。這家伙……以為他憨厚又莽撞,定不懂得情趣,想不到他也曉得害臊。
她欣賞著他臉上的紅雲,心里溢起一抹奇異之情。今天發生太多事,她從高高在上的相府千金,差點變成人盡可夫的妓女,她決定自盡,卻被他所救,然後,他娶了她。
預知付家將有滅頂之災時,她想過很多可能,獨獨沒有這一點——成為莊敬的妻。
現在,她不習慣這個新身分,可莫名地,她並不討厭變成「莊夫人」。
為什麼呢?因為他救了她?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煩惱,擔心伴君如伴虎?還是因為……她心里其實早已有一點點喜歡他?
其實要討厭他很難,因為他們是那麼好的朋友,而且他們都很欣賞對方的坦率與聰明。
莊敬只覺她的目光彷佛變成了無數只小蟲,在他心里爬呀爬的,有點酥麻、有點搔癢,更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在她面前越來越拘束,漸漸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
「那……如果你沒有事情……我是說很晚了,我先去休息……」
「上哪兒休息?新房嗎?」她似笑非笑地打斷他的話,就見他正準備落跑的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個五體投地。
「我我我——」他臉色更紅了,簡直快滴出血來。
她那話是什麼意思?邀他進洞房嗎?那個……他望著付懷秋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喉頭不覺干渴起來。
「你臉紅成這樣,莫非想到什麼齷齪事?」她再度揚起唇角。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被調戲了。
他,一個天生神力、可開五石弓的大男人,居然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調戲了。
包悲慘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怎麼回應她。點頭稱是?然後順勢與她來上一場巫山雲雨情?
老天,他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第3章(2)
看他害臊成這樣子,莫名地,她的心也逐漸跳快,一股奇異的暖意淌遍全身。然後她再看他,突然覺得他越瞧越順眼,一種淡淡的、蒙蒙的歡喜升上心頭。
她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忙改口道︰「你是怎麼說服皇上赦免我的罪,並且恩賜我倆成親的?」
「我告訴皇上,我被紫娟退親了,因為她不喜歡我的興趣,而且我估計天底下沒幾個女人能心平氣和接受我這種愛好,所以我這輩子若想娶妻,只有用買的,否則鐵定打一輩子光棍。可我不想一個人過一生,因此我要買你做我娘子,結果皇上就同意了。」
這答案實在出人意料,她呆了半晌,才恍然回神。「這麼簡單?皇上難道沒問你,天下女子成千上萬,你誰不好買,卻要買個罪犯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