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先前已有不少探子傳回消息,回報牧荻爾事是真,但未親眼確認,他始終心存疑慮。
要說目前有誰能威脅到他的帝位,放眼日耀皇朝,便只有旭王牧荻爾了。若是他昏庸無能也就罷了,偏生牧荻爾十分能干,在朝中、民間皆頗有威望,他寢食難安。
牧荻爾是助他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且又貴為皇叔,不能貿然誅殺,偏偏這幾年來他將封地治理得井然有序,沒有任何錯處和把柄能讓他殺他。
找不到誅殺牧荻爾的借口,他只能暗中命人刺殺,但每次都讓他逃過,即使上次他派人下了劇毒,都沒能毒死他。
不過,他是真傻還是假傻,他一定能看出來,畢竟當年他是隱藏本性,佯裝謙遜仁厚,才得到夜離、牧荻爾和上官鳳馳相助,要說起這偽裝之術,他可是個中好手,牧荻爾是否是裝出來的,他很快便能識破。
「是,請陛下隨小的來。」伍連郡恭敬地走在前面領路。
牧隆瑞跟著他走向牧荻爾所住的寢院,侍衛和太監也隨行護駕。
一行人來到寢院,就看見牧荻爾坐在地上與兩只狐狸玩耍。
伍連郡快步上前稟告,「王爺,陛下來看您了。」
桃娘急忙跪伏在地,牧荻爾只是歪著頭,目光在牧隆瑞和隨侍在他身後的太監以及侍衛間穿梭,一臉困惑,「他們是誰?」
「王爺,快起來向陛下行禮。」伍連郡伸手想扶起他行禮。
「我又不認識他們。」他不肯起身。
「王爺——」伍連郡滿臉焦急之色,還想再勸,卻被牧隆瑞打斷。
「皇叔身子不適,無須多禮。」他接著溫和的問︰「皇叔在做什麼?」
牧荻爾沒搭理他,低著頭繼續逗弄狐狸大仙。
「王爺,陛下在問您話。」伍連郡在一旁提醒。
他疑惑地拾起頭,「我又不叫皇叔。」
「那你叫什麼?」牧隆瑞順著他的話接腔。
「我叫王爺。」他與牧隆瑞四目相對,清俊的面容上透出一抹憨傻之色。
打一進來,牧隆瑞便暗中細細地打量著他,听見他的話,他眸里閃過一抹精光,走上前,「這狐狸是你養的?」
「是我養的,很漂亮吧?」牧荻爾得意的抱起大仙。
牧隆瑞抬手要模它,狐狸大仙卻對著他齜牙咧嘴,相當凶悍。
牧隆瑞原先溫和的神色瞬間一變,大怒喝道︰「區區畜生竟想攻擊朕!來人,給朕將這畜生斃了!」
「是!」一名侍衛領命迅速上前,從牧荻爾手上搶過狐狸,抽出佩刀,就要殺掉大仙。
看見這幕,一旁桃娘驚駭得倒抽氣,動也不敢動。
「不可以!」牧荻爾卻大吼一聲,用頭撞開那名侍衛,從他的手上搶回狐狸大仙,緊緊護在懷里,他仰起臉,臉上滿是憤怒,伸手指著牧隆瑞罵道︰「你是壞人,你出去!」
沒料到他一張口便無禮地怒斥陛下,伍連郡急忙勸阻,「王爺,不可以對陛下無禮。」
牧荻爾反倒扯著伍連郡的衣袖,氣呼呼的告狀,「他欺負大仙,他是壞人,伍總管,你快趕他出去,我不喜歡他!」
听見自家主子敢驅趕陛下,桃娘更是嚇白了臉。
牧隆瑞微微眯了眯眸,正要張口說什麼,背後忽然傳來另一道嗓音。
「荷月拜見陛下。」拎著包袱的奚荷月領著菊兒低垂螓首躬身行禮,縮在袖中的十指緊張的掐住了掌心。方才的事她全都看見了,她強忍著心中的駭然,努力讓自個兒鎮定下來,在這種時刻她不能慌,一旦亂了方寸,後果難料。
回頭看見是奚荷月,牧隆瑞微微揚起了眉,「旭王妃這身裝扮是外出回來?」他早巳接獲消息,知她離府出走之事,但此時卻故作不知。
她抑住心頭的恐懼,低著頭說出他們先前商量好的說詞,「稟陛下,日前荷月因惹怒王爺被驅離王府,直到一早伍總管才派人接回荷月。」
「抬起頭來,你是何事惹怒了皇叔?」牧隆瑞詢問。
她抬首答道︰「荷月因責罰了王爺的侍婢桃娘,而惹得王爺生氣,才趕荷月離府。」
牧荻爾抱著狐狸大仙走到她身前,瞪著她,「以後你不可以再欺負桃娘喔,你再欺負桃娘,以後我就不讓你回來了。」
她低垂著瞼,委屈應道︰「是,荷月以後不會再責罰桃娘。」
「你為何責罰那侍婢?」牧隆瑞問。
她抿著唇,遲疑須臾才回答,「稟陛下,荷月是因王爺太縱容寵愛桃娘,擔心桃娘恃寵而驕,因此才尋了個借口責罰她。」
牧隆瑞瞟了眼一旁畏縮低著頭的桃娘,看向奚荷月假意規勸,「皇叔此時正須需人照料,身旁多幾個寵婢侍妾的也能替你分憂解勞,你身為王妃,胸懷該寬大些。」
「是。」她恭謹地頷首。
伍連郡走到她身邊說了幾句話,奚荷月出聲道︰「陛下風塵僕僕,如今已備好廂房,陛下先歇息一下可好?」
「嗯。」回頭再望一眼嘟著唇瞪他的牧荻爾,牧隆瑞捋了捋下顎的胡須在奚荷月和伍連郡的陪同下離去。
方才他刻意命人斃了那狐狸,便是想試探牧荻爾會如何反應,結果他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一頭撞開侍衛搶回狐狸,還對他出言不遜,反應就如同心無城府的孩子。
看來牧荻爾是真的傻了。
待一行人走遠,桃娘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方才真是嚇壞她了。
牧荻爾低頭順著懷中狐狸大仙的毛,眼神透出一絲銳利,從牧隆瑞臨走前朝他投來的那一眼,他明白自己剛才順利騙過他了,不過以他多疑的性子,恐怕試探不會只有一次。
遠遠看見在園子里玩耍的牧荻爾被一名大內侍衛撞倒跌落蓮池,奚荷月心頭一緊,望向站在不遠處觀看著這一幕的牧隆瑞,心頭明白這定是他刻意命那侍衛做的。
她咬著唇,按捺著想奔過去關切牧荻爾的沖動,唯恐壞了事,只能隱于一旁,直到看見王府的下人跳進蓮池救起他,這才舒展開眉頭。
陛下究竟還要試探幾次才肯滿意?他這兩日已明里暗里的試探了好幾次,今日竟還命人從背後推牧荻爾落池……難道陛下這趟來不光是試探,而是專程置他于死地嗎?
想到此,奚荷月心頭頓時一驚,掌心布滿了冷汗。
第10章(1)
所幸經過這一次,牧隆瑞似乎滿意了,不久便離開王府,返回都城。
送走牧隆瑞,奚荷月急忙回到寢房,望向先前跌進蓮池里的牧荻爾。
「你沒事吧?」
「沒事。」他剛沐浴完,已洗去一身髒一污,見著她,表情十分溫柔,「這兩日累你擔心了。」
她輕搖螓首,「還好陛下終于走了,看來他應該相信了。」
只是想到他臨走前叮囑她的話,她又不安起來——
「別忘了當初朕交付給你的任務,一旦旭王有任何異狀即刻回稟。」
除非牧荻爾死,否則陛下無法放心,思及此,她心驀地一沉。
見她神色凝重,牧荻爾擔憂的握住她的手,「怎麼了?臉色突然這麼難看,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她搖頭,「我很好。我只是想到,雖然陛下暫時相信你了,可是他終究不會……」她頓住,沒有說完。
他會意的接口,「他終究不會放過我,對嗎?」他逸出笑容,「你放心,只要再忍一段時日就好。」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有什麼打算?」
「他若不再是陛下,便無法再威脅我了。」
她一愣,接著一臉驚駭的捂著唇。「難道你想……取而代之?」
「不是,不是我,自有別人會取代他,」他對皇位沒有任何興趣,否則當年他便不會選擇輔佐牧隆瑞,而是直接投入奪位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