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犀銳的目光沒有從她臉上移開,似乎想從她平淡從容的神情里找到一絲破綻。
她很聰明,不管她說的是不是事實,都已經完全封住了他的嘴。是的,不管出于什麼理由,刑玥的確沒有跟他提過他認識這樣一個女人,哪怕一點點蛛絲馬跡。但他又不得不相信,她對刑玥的熟悉,甚至不亞于他。
久久,嚴 站起身,緩緩走到她面前,目光是高深莫測的,「刑玥有一個很妙的紅顏知己。」他說,然後繞過她,走入寢房的內室。
巫塵微眨了眨眼。紅顏知己?他,他沒搞錯吧?如果她沒有搞錯,紅顏知己大概是指男女之間曖昧不楚又不想挑明的雅詞。就算沒有這種曖昧關系好了,她對刑玥那家伙的饒舌已經忍無可忍了,怎麼還可能成為他的知己?真是見鬼……呃,算了,她的確是見鬼了,而且經常。
當巫塵微還想為「紅顏知己」四個字找出另一個解釋的時候,綠水進來了,手中端著精致的托盤,一邊說︰「莊主,今天的早膳廚房做了您最愛吃的松花瘦肉粥,您今天一定要吃點……」剩下的話硬生生哽在喉間,因為她看到巫塵微從屏風內側走出來,「天哪!你怎麼跑到那里面去了?你不想活了!」
里面又沒有什麼奇珍異寶,除了那張對她毫無用處的虎皮。
她以為她很想呆在里面啊?
「這不是出來了嗎?」巫塵微繞出屏風淡淡地說,朝綠衣笑笑,「松花瘦肉粥嗎?我也喜歡。」說著走過去要接過托盤。
綠衣敏捷地把托盤往左邊一擺,躲過她的「魔爪」,這托盤落在她手里,恐怕連殘渣也不會剩下。莊主昨晚好不容易願意進食,她可不想這些食物吞進不相干的人月復中。
巫塵微訥訥地看著落空的雙手,然後很有自知之明的收回。若論武功,她當然不是綠衣的對手。
「什麼叫‘這不是出來了’?你壓根就不該進去!烯燼山莊不是你家,這硯廷水榭更不是你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刑大俠死後,莊主就下令任何人不能進出那里,連若水姑娘都不能。」綠衣說,「莊主如果知道你擅自進去,一定會把你趕出山莊!」
巫塵微正欲開口,嚴 出現在內室門口,身上換上一襲銀灰色衣袍,色調雖然嫌沉,但把他挺拔修長的身形束縛得恰到好處。巫塵微毫不避忌地打量著他,並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嚴 看了她一眼,又問綠衣︰「怎麼回事?」
綠衣回過頭,將托盤放在一旁的桌上,說︰「莊主,您來得正好,您說過除莊主以外,任何人不能進到屏風里面,但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簡直把這當作她自己家,莊主,我看她不適合再留在山莊。」
嚴 看向一旁的巫塵微,她已經坐在桌旁,開始解決他的早膳了,好像綠衣所說的話絲毫與她無關。看來綠衣說對了,她的確,是把這當作她自己家了。
「她可以例外。」嚴 淡淡說。
「什麼?」綠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又是那種眼神,那種幾乎是寵溺的縱容。
「我說,命令並沒有改變,任何人不許進去,但是,她可以例外。」嚴 重復了一遍。
「可是,她……」綠衣轉身憤忿地指著巫塵微,卻在看到她的舉止時,瞪大了雙眼,「莊主!她在做什麼?她竟吃了您的粥!那是廚房特意為您做早膳!」
嚴 並不在意,「無所謂,我吃另外的就行了。」
另外的?綠衣傻了眼,瞪著托盤里剩下的另一盤——
巫塵微也看到了。
「饅頭?莊主您的早膳怎麼可以光吃素饅頭?!」綠衣堅決地搖頭,「不行!我再讓廚房做一碗銀耳蓮子羹。」說完顧不上巫塵微的無矩,奔出硯廷水榭。
「為什麼——我可以例外?」悠然舀了勺美味的熱粥,巫塵微漫不經心地開口,「因為我是刑玥的‘紅顏知己’嗎?」
嚴 沒有答,在她對面坐下,從托盤里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即使沒有粥,味道也挺香的,綠衣太小題大做了。他看著隔桌而坐的巫塵微。這樣的早晨,這樣自然而然地和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女人,吃著同一份早膳,很反常,但他卻不想叫停。刑玥,你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女人?
不回答?那就是默認?。如果她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紅顏知己都「可以例外」,那麼,那個曾經的未婚妻江湖第一美人倉若水應該更可以例外吧?可是,為什麼剛剛綠水卻說,倉若水也不能?
這個答案,連嚴 自己,也不知道。
「莊主!不好了,莊主!不好了!」一聲急過一聲的嚷嚷,隨著綠水的再次闖入而顯得急不可耐。
嚴 回神,看著依扶桌子喘息不止的綠水嘆了口氣,她看來是改不了她莽撞的脾性了,「什麼事情不好了?銀耳蓮子羹這麼快就做好了?夠火候嗎?」
綠水搖著頭,終于緩過氣來,「我在半路遇上若水姑娘的丫環芸兒,她說,她說若水姑娘突然昏倒了,現在滄水閣已經亂成一片,丫環們都不知道怎麼辦,又不敢通知莊主……」
「什麼?」嚴 倏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不會看錯的緊張,「馬上去後山找鬼醫,我現在去滄水閣。」說完長腿已然跨出門去。
「等我。」巫塵微放下勺子跟出去,那個被稱作江湖第一美人的倉若水,那個讓刑玥和這個男人心蕩神漾,讓所有人都相信兩個生死之交會為之兄弟相殘的女人,她當然得去會會她。老實說,這樣的女人如果這麼快就去陪刑玥了,未免可惜。
嚴 此時已經管不了他身後跟著一個存心湊熱鬧的女人,他只知道,倉若水不能死。失去一個刑玥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第四章上官忻臾
這個女人的確很美,即使現在臉色蒼白羸弱地躺在床上,依然能感覺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優雅。巫塵微想,這個女人倒下去的那一瞬,大概也美得讓人心碎。
「若水?若水,醒醒,若水,你怎麼了?醒醒。」嚴 坐在床沿,從他繃緊的背脊,可以看出他有多緊張,有多在意。
「去把上官忻臾給我找來!快去找!上官忻臾那家伙,要找他的時候永遠找不到!」他朝一側本已惶恐不安的侍婢吼著,侍婢被嚇得雙膝著地,仍努力支撐著顫抖的雙腿站起來準備完成使命。
「我已經在這里了。」突然,不一樣的聲音在門口說。那聲音,像是幽遠空山的泉水,流淌出和諧安靜的低調,不然凡塵。
巫塵微循聲望去,卻只看到一張神秘銀色面具,看不到他的樣子。只有一雙淡如湖泊的眼眸,卻幽邃得深不見底。
銀色面具,銀色長發以及潔白如月的飄逸長衫,如此鮮明的潔白,卻透著如此難以捉模的神秘。這就是江湖傳言「救死不救活」的鬼醫?听說他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想到竟在烯燼山莊里。
嚴 回頭看到他,對他的神出鬼沒早已習以為常,「別光站在那里,快來看看若水,她昏迷不醒,臉色蒼白,是不是中毒了?」
上官忻臾依然站在原地,對倉若水的病情似乎並不感興趣,視線卻停在了巫塵微臉上,她那副表情,似乎是在探究他,異常從容地探究他。他上官忻臾還從沒迎視過這樣的目光。
「能醫不自醫,說的大概就是你這種情形吧。」在他開口之前,巫塵微卻先開了口,語氣淡定從容,就像她的神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