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眉開眼笑,雙手合十,忙不迭地朝羅曉光拜幾拜,「謝謝,你人真好。」
「現在知道我好了?」羅曉光恨恨地說,「我一直是個好人。雖然你不領情,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嘉英不適合你。」
「只有兩個月,很好過的。」樊星不以為意。
「兩個月?整整六十天哎。我朋友的女兒在嘉英做老師,她說過一句話,在嘉英的每一天都處于戰斗中,簡直是度日如年。」
「老板,找我?」
冷冷淡淡的聲音,不含任何情緒。除了藍天,不做第二人想。
樊星飛快地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如花綻放,「藍天學長。」
一個人,怎麼可以笑得那麼開心,那麼隨性?藍天透過發的間隙看到她帶笑的眉目,心的一角轟轟作響,臉上卻依舊冷然。
等了很久,沒有听到他的回答。這個結果在預料之中。小小的挫折並沒有嚇退樊星,她仍然笑著,解釋道︰「我不是來打擾你工作的。」
羅曉光舉起一只手,見縫插針︰「我作證,她是來吃午餐的。」
藍天瞟一眼羅曉光,眼神略帶鄙夷。
「喂,你小子別以為我看不懂啊。」羅曉光怒了,聲音高了兩度,「你以為我傻啊?坐一個小時的車來吃午餐。你去解釋給白痴听吧。你是這麼想的吧?」
藍天抬了抬眼楮,吐出兩個字︰「沒有。」
「藍天,這次你肯定是自作多情了。」今日羅曉光心情不爽,怎麼都不肯放過身邊這兩個罪魁禍首,有苦大家就一起吃吧,「她在嘉英實習,真的只是過來吃午餐而已。」
「怎麼會選嘉英呢?」想到嘉英遠播在外的「名聲」,藍天的問話立即跳出來,不經大腦,說出來之後連他自己都覺得納悶。
到底是為什麼呢?那,根本不關自己的事呀。
樊星一臉感動,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藍天學長,你關心我哦。」用的肯定句。
「沒有。」此情此景此處境,藍天是一定要解釋的,即使他平日里習慣惜言如金,「隨便問問。」
「啊,我明白啦。」羅曉管做恍然大悟狀,「你一定是吃醋了。前兩次黃毛丫頭可是專程為你來的哦,這次只是來吃午飯。主要目的是吃午飯,次要目的是看你,順便看看你。」
這個羅曉光,真真是肉鍋里的那條魚——不搞得天下大亂誓不罷休!
「你覺得我會嗎?」藍天反問,口氣不怒而威。
沒有人回答他。
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和日後的生意興隆,羅曉光不敢隨便接茬。
而樊星,是不想回答。因為答案一定是不會,她沒有勇氣說出。
火藥味慢慢散去,沉默漸漸蔓延,一路延伸。
「咳咳咳。藍天啊,幫黃毛丫頭點餐。我去招呼其他客人。」鬧了一通,玩了一陣,有失敗也有勝利。羅曉光拍拍,準備走人也。
調和劑一走,氣氛越發靜謐。
全怪羅曉光的怪問題。就算是吃醋也要有個對象好不好,難不成是和嘉英吃醋?何況,藍天根本就不可能去在意。因為,對于他而言,她不過是一個意外出現的人。自顧自地出現,自顧自去接近,從頭到尾都沒有考慮他的意願。
也許,他根本就不想她出現呢?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呢?」樊星打破沉默,問出心底最擔心害怕的問題。話出口,又有些後悔。
如果答案是肯定呢?她該怎麼辦呢?
不如不問,不知道就可以永遠裝傻下去。
「沒有。」想了足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藍天終于開口,「你是客人,我是服務員,不存在打擾與否。」最後一句純粹是掩飾,「沒有」兩個字才是最真實的答案。
只不過,藍天不想承認。
他的答案分為兩部分,前者帶人入天堂,後者將人打入地獄。樊星掙扎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忽喜忽悲,不知道該說什麼。
「菜單。」藍天將菜單放在桌上,「吃點什麼?」
樊星回過神,看看腕上的表,午餐時間不多了,「直接給我一份套餐就好。我下午還有課。」
藍天邊寫單子邊問,似乎是隨口而問︰「為什麼會選嘉英呢?」
為什麼呢?當然不能說是為了你啊。樊星沖著藍天一笑,「不是選,是命定的。藍天學長,你知道嗎,人與人之間最美妙的在于相遇時候的那一刻。怎樣相遇都美麗。」
「即使他們給了你一個下馬威?」那雙眼楮如夜空的星星一樣閃亮,令藍天不由自主接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好詫異。
「這是每個學生都會做的事。你沒做過嗎?」
「為什麼呢?」
「你要自己想。」藍天扯下菜單,轉身就走,留下冥思苦想的樊星。
「我們明明是在示威,她竟然說那是歡迎會!真不知道她是天真還是傻。」齊佳——在課堂上首先開口的男生,倚靠在校園運動場的大榕樹旁,對身邊的女生——安婧抱怨道。
頂著雀巢頭的安婧冷笑一聲,翻翻白眼,「那還用說,蠢女人一個。說什麼要與我們做朋友,天真!老師與學生之間哪存在友誼?齊佳,你說她是不是天天生活在童話中?」
「不是。我生活的世界與你們是一樣的。」
下午第三節課是課外活動時間。樊星隨便一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學校的運動場,意外地听到了兩人的議論。基于教師為學生答疑解惑的職責所在,開口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本來只是想議論一下發泄上午的受挫情緒,沒想到話題主角就在背後。背後議論人原本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何況還被當事人逮個正著,這比當面罵人要來得尷尬得多。十五歲的叛逆少男少女可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情形。
兩個人互相交換眼色,一起上前兩步走,異口同聲道︰「你來干什麼?」口氣中的戒備多于挑釁,泄露了內心的軟弱。
樊星笑了,為著他們鮮明的個性,「來解答你們心中的疑惑。」
「啊?」齊佳與安婧同時睜大眼楮,同時發出一個表達驚訝或者是不明白的中文單字。
「你們不是想知道我是天真還是傻嗎?」樊星重復著他們的話,仍然在笑,沒有一點生氣模樣。
「我不是天真,也不是傻。只是相信,上天讓我與你們相遇肯定有它的理由。我要珍惜。」
藍天的話令樊星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想起了那個面容溫婉的女老師說過的話。也是十五歲的年紀,因為最喜歡的老師被調走,一幫心懷不滿的初中生將所有的憤怒全部發泄到新來的老師身上。上課不听講,與她頂撞,說她的壞話。凡此種種,總之就是不讓她過得順遂。但是,她從來沒有生過氣,笑容總是溫潤,面色總是恬淡。
在臨離開的前一天,她對著全班同學說︰「我知道你們沒有任何惡意。你們,只不過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而已。呵呵,你們的目的達成了,我會一直記住你們。其實,引人注意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與對方作對,另一種是與對方合作。你們已經用過一種了,所以,我希望,在今後的日子中,你們只用第二種。要知道,與人合作比敵對更能滋生美好。」
原本以為已經忘記,經他一提,這些根植在心底的話又一一浮現。我們的順從,我們的反叛,歸根結底,不過是想引起我們身邊權威人物的注意而已。
藍天呢,他以哪一種方式引人注意呢?
反叛,還是順從?
夕陽西下時分,一陣秋風吹來,寬大的榕樹葉子嘩嘩作響。運動場上,一群群學生各自鍛煉身體。榕樹下,齊佳和安婧定在原地,兩個頭變成四個大,心中疑惑如迷霧升騰,更加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