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演給別人看的,不如此做,聿熙那小子怎麼肯心甘情願拿帝位和哀家換人。」慈偉相當滿意自己的老謀深算。
驀地,珞珩抬首握拳,激動地朝她大吼︰「你就這樣讓皇兄和那個賤人走?」
慈偉被他突如其來的狂怒駭得跳開床,她不明白珞珩為何有這樣激烈的反應。
「是啊!哀家留楚香君無用,畢竟聿熙已經讓出帝位……」慈神的聲音戛然頓止,她被珞珩死瞪住她的眼神嚇到。
珞珩目光如熾,忿忿地怒吼︰「我要帝位做什麼?」
慈偉愣住,喃喃地道︰「要帝位……做什麼?」
待她回過神,再思及自己的兒子竟會問出這種問題,一股怒氣不禁上沖,手中的鳳頭拐狠狠地敲在地面。
「生為皇室子孫,想的、爭的不就是統御萬民的帝王寶座;誰行誰就能穩坐帝位,留名青史……」
慈偉怒不可遏,手指顫巍巍地指著珞珩。「枉費哀家從你一出世就期許你、栽培你,要你學習你的皇兄,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取而代之,將來成為赫赫有名的賢君;哀家這份心,你能體會嗎?」
被母後當頭怒喝的珞珩,眼中凶光頓滅,如滔的淚水又再度奔涌而出。
他眼中充滿委屈,牙齒咬著下唇,凌亂的頭發披散、纏繞在肩頭,那模樣競有些女子嬌態。
「母後!為什麼您從不知道兒臣想要的是什麼?」說完,他倒頭抱枕痛哭。
看到愛兒哭得如此悲傷,慈神再大的怒氣也立時消了一半。
「那你告訴母後,你想要什麼?母後一定替你辦到。」
「人都走了,我還能得到什麼?」他的哭訴從枕內傳出。
慈偉驚問︰「難道你也喜歡楚香君?」
珞珩聞言,抱枕坐起,氣道︰「誰喜歡那賤人!」
慈神此時才注意到,披頭散發的珞珩,摟著懷中的枕,下巴頂著枕緣,嘴邊流露出一抹甜蜜,眼神飄渺,似乎陷入自己的遐思中,這情狀竟如此神似女子……
「從小,母後就要兒臣一切向皇兄看齊,而兒臣的眼里一直也只有皇兄。他是那麼卓爾不凡,翩翩風度總是讓人移不開目光,處理朝政時嚴厲果決,私下卻又風雅幽默……」
總算听明白珞珩內心赤果的告白,慈神再也撐不住,要不是後頭還頂著桌緣,身子早已經癱軟在地。
「你……是說……」她不敢問出答案,她只想保有心中一絲絲微弱可憐的否定。但……
「沒錯!我愛皇兄,兒臣從小就一直愛著皇兄,愛得好深好深,愛得可以忍受他為了子嗣而擁有三宮六院。但,獨獨不能忍受他去愛上楚香君,甚至為了她解散後宮!」
提到楚香君奪走聿熙的愛,珞珩的眼中有著強烈的妒恨。
「珞兒,你是男人啊!」慈諱無力地提醒他這個事實。
「母後……」珞珩凝睇著她,模樣十足嬌羞︰「除了不能生孩子,女人能做的。男人也行,兒臣的男寵只能滿足上的,兒臣心靈上的空虛還是只有皇兄能填滿。」
珞珩突然從床榻躍起跪下。「母後,孩兒才不要做什麼皇帝,您去把皇兄追回來繼續當皇帝,好不好?孩兒只要陪在他身側,看著他就滿足了。」
多諷刺啊!她一輩子用心計較,為的就是有一天能看見自己的親生孩子登基當皇帝;可上天卻和她開了一個這麼大的玩笑!這教她情何以堪?
慈偉兩行老淚緩緩流下。
「母後,您到底有沒有听到?算孩兒求您好不好?」完全沒顧慮到她傷心欲絕的模樣,珞珩一個勁兒地發嬌嗔,蠻橫地要求。
慈偉緩緩轉過身,她不想再多看一眼愛兒現在的模樣,她覺得自己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抬起宛如千斤重的腳往門外走去,慈偉發現手上這根拄了好幾年的鳳頭拐怎麼提也提不起了。
松開手,失了依恃的鳳頭拐在她的身後直直頃倒。
當一聲,鳳頭拐倒下撞及玉石地板的聲音,正如她此刻陡落的心境。
一瞬間,慈偉的背駝了,一向保養得烏亮的黑發染上一絲絲的白,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老態難掩的手在觸到門閂時停下。
餅了好半晌,她才困難地出聲︰「聿熙……知道你對他的心嗎?」
她的身後傳來珞珩的狂笑聲,持續的狂笑到後來卻逐漸轉為低低的哀怨悲泣……
「我對他用情如此之深,他怎麼可以不知道?他總是不肯親近我,連皓澤都可以和他勾肩搭背,嗚嗚……皇兄,你好狠心!為何總是拒絕我……」
慈偉虛弱不已地將門掩在身後,珞珩的低泣聲也被杜絕在門內。
皇宮大苑內,頌禱經聲不絕于耳,並伴著喪鐘的鳴聲。
慈祚虛弱地合上眼,哀莫大于心死,此刻,她倒希望這場柄喪是為她而舉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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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個不錯,應該滿值錢的。」皓澤仔細地端詳手中由和闐玉所雕成的玉如意,接著放入自己要帶走的行囊內。
他又將視線移到最上層的櫃子,那里頭裝著由南海諸國進貢,價值不菲約巴掌大的夜明珠。
身形一縱一落,珍貴的夜明珠就輕易地躺在皓澤的手中,輕松就到手,偷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這是皓澤每次離宮前的例行公事,他總會從國庫偷一些稀世珍寶,帶到民間變賣以救難濟貧,滿足他行俠仗義的俠士虛榮心。
只是……皓澤盤坐在地,單手支著下巴想。這次皇帝的位置改由珞珩那家伙坐,而那家伙一向不太順他的眼。
看來,他此回離宮的時日可能會久些,甚至得抱著不再回宮的打算。
這麼一想,他又跳起來大偷特偷、能拿就拿,一下子,他的包袱已經裝得滿滿的。
將包袱負在肩上,臨走前,皓澤再次回頭看看這打造得金碧輝煌的國庫。
雖然他一向不太喜歡皇宮那些窒死人的繁文縟節,但真正要告別這個地方,他還是難免有些不舍。
皓澤從小在民間長大,若不是有個值得敬重的皇帝哥哥在這里,他這個在民間生活的皇子根本與皇宮絕緣。
而一想到他最敬愛的皇帝哥哥已經離開人世,他實在……悲傷不出來!
不知皇兄這回又在搞什麼名堂?有鬼!這里一定有鬼!
大內的御醫們都說皇兄健康無恙,如果有,也可能只是「心病」,憂思橫亙在胸臆,所以才會昏不欲醒、食不下咽。
心病?
這種病不是應該郁郁寡歡、憂憂愁愁地緩慢死去,怎麼會一點預警也沒有,說死就死了?
包夸張的是,他皇兄臨死之前還生龍活虎地跑到他面前,交給他一包東西,千叮萬囑要等他死後才能拆開瞧,然後道聲後會有期便揚長離去。
任他想破頭也想不出皇兄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
倏地,皓澤思緒一晃,想到他皇兄交給他的那包東西。
皇兄不是說要等他死後才能拆,難道指的就是現在?雖然他仍不相信皇兄真的死了。
皓澤心底雖疑惑不確定,仍著手翻出放在行囊最底層的東西。
那是個用黃色錦帕包裹的布包,打開一看,皓澤發現那竟是一枚可以指揮調度京師禁衛軍的令符。
「皇兄給我令符做什麼?」皓澤反復將手中的令符翻來轉去,卻依然模不著頭緒。
驀地,他眼角瞥見錦帕內有字跡顯露。
皓澤拿起錦帕攤開一看!
他的臉色刷地轉白,雙手僵住,錦帕順勢翩然落下。
他跳起來,像見到鬼似的瞪著錦帕內的字跡。
那字跡豪爽英烈、蒼勁有力,正是聿熙的親手筆跡。
上頭只有兩個字——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