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春光明媚,花紅葉綠草青青,是適合踏青的日子。
一頂軟轎,兩名轎夫,兩名丫環,一個管事,一看便知是某位小姐出游,但——「落月嶺」,實在不是個踏青的好地方,想要散財或提早投胎可以優先考慮,因為「落月嶺」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帶,且盜匪橫行,天下初定的朝廷並沒有多余的力量對它進行清剿。
馬蹄聲驟起,塵土飛揚,一群人飛馳而來。
土匪,不用費神去想,閉著眼也知道。
轎夫、丫環、管事都站得穩穩的,甚至連表情都十分悠閑,仿佛他們看到的只是尋常的過客,很奇怪的現象,奇怪到連土匪都忍不住要好奇。
「女人留下,錢財留下,你們可以滾了。」很干脆利落的命令,首領一臉凶狠,看上去就是一張天生當壞人的臉。
避事的是個中年人,他居然在此時此刻開始打算盤,一把不知何時拿出的算盤。
算珠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給充滿殺氣的場面平添一抹詭譎難言的氣氛。
土匪也驚詫于他的舉動,一時沒有行動。
合算完畢,管事面向小轎,喜形于色地道︰「一共是三十六人,每人按十兩銀計,共三百六十兩,首領價值三千兩,如果是落月寨的胡六子,值六千兩,這回最少有三千三百六十兩。」
「嗯。」轎中人輕應一聲,很輕很淡的聲音。
「該死的,你這是在搞什麼?」首領暴喝,太目中無人了,居然不把他「落月寨」放在眼里。
「你是胡六子嗎?」輕輕的,柔軟的嗓音響起。
「正是老子。」首領喜形于色,很高興自己的大名遠播。
「六千三百六十兩。」很肯定的聲音。
一條人影突地閃出軟轎,快到眾人只覺眼前一花。
啷、 鐺之聲不絕于耳,那是兵刃落地的撞擊聲。
忽然之間,一切歸于寧靜。
三十七尊雕像矗立在大道上。
淺藍色的拽地長裙,長及過腰的如雲長發,婀娜多姿的身段,柳眉淡掃,光澤暗隱的一雙黑眸,清秀婉約的一名少女現身于軟轎旁。
她不是絕色美女,只是個清秀佳人,尤其那形諸于外的溫婉氣質更顯示了她良好的閨訓。
「一群酒囊飯袋而已。」少女淡淡地評語。
避事頻頻點頭,「是啊,他們哪是小姐的對手,這錢太容易賺了。」
「你留下向當地官府拿賞銀,我先回府。」輕聲交代完,身形輕晃,眨眼間已在百尺之外。
兩名丫環也被帶走了,只留下轎夫與管事。
第一章
長安,城西,御史府。
幽雅別致的後花園,唐府小姐的繡樓便坐落于花園的東南面。
兩層高的精舍樓閣,不難看出唐大人對女兒的疼愛。
長安城的官宦之家很少有不曉得唐御史的千金的,一個已過雙十年華猶待字閨中的女子怎麼可能不惹人非議?
唐御史以公正清廉聞名,而他的愛女則以高齡未嫁馳名。
二十四歲,的確是過大的年紀了。
長相清秀的唐沁兒近年已無人上門提親,而唐府也免了不少煩惱。
「唉!」長長的嘆息聲逸出薄唇,可見主人的無聊心境。
「小姐,無聊啊。」燕兒了然地開口,單看她們小姐懶洋洋地趴在窗邊的動作就知道她有多無聊了。
「剛賺了幾千兩銀子,老爺不會再讓您出去的。」
「我知道啊。」唐沁兒柳眉微挑,「所以無聊啊。」
「彈琴吧,小姐。」雀兒提議。
唐沁兒興致缺缺地擺手,「還是你彈吧,我的琴技有武功一成好,我就偷笑了。」
「噢。」很識趣的聲音,小姐的功夫好,但講到琴棋書畫與女工?唉!人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小姐對于琴棋書畫還略有涉獵,但女工?噢!真是慘不忍睹,根本沒有人看得出小姐繡的是什麼。
悅耳的琴音響起,唐府沒人會認為這是小姐彈出來的,大家都太熟了。
當琴聲在唐府悠揚飄揚的時候,唐沁兒與貼身侍女燕兒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出了唐府的後園。
☆☆☆
繁華的街市,此起彼伏的吆喝與叫賣聲。
叫聲喧,鬧聲哄,正是長安東市的寫照。
「迎賓樓」的金字招牌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絡繹不絕的客人看在掌櫃眼里簡直是心花怒放,尤其今天他的東家就在樓上用餐,就更加值得高興。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美女的禍國寫照,也是最實至名歸的形容。可是,一旦這樣的形容詞用到了男人身上,就不是那麼讓人快意了。
蘇浩風寒著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不悅地看著窗外。
他的俊美非筆墨可以形容,真是讓女人嫉妒,男人瘋狂。縱使他劍眉緊蹙,依舊無法抵擋愛慕的目光如潮水一般地涌來。
誰說只有女人才是禍水,男人長得太美一樣是禍水中的禍水。
隨侍的四大護衛很努力地不去注意主子的神情,他們連同情都無法同情了,因為不能建議主子去毀容。
青影輕閃,一人已躍入樓中。
幾乎是瞬間發生的事,無情的長劍貫入蘇浩風的身體,即使他反應夠快的護衛救援得極時,依然無法避開左臂的一劍。
四大護衛的功夫已經不錯,但顯然來人的功夫比他們更好,以一敵四仍綽綽有余。
「姓蘇的,今天你休想活命。」男人的目光怨憤,出手毫不留情,收拾了四大護衛後劍花一挽直奔面色蒼白的蘇浩風。
「少爺,快走。」四衛之一死命地拖住男人的腿,為主子爭取逃命的時間。
蘇浩風跌跌撞撞地跑向樓梯。
長劍破空,冰冷無情地刺向奔逃的人。
失足滾落樓梯,劍招失了準頭。
劍風掠過頭頂,挽起的長發流瀉而下,也同時掩住了蘇浩風魅惑眾生的臉。
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踉蹌奔過街市,雪白的儒衫鮮血盡染,而身後尚有一名苦追不舍的青衣武士。
唐沁兒無意介入別人的恩怨,卻有人並不這麼想。
燕兒幾乎是想也沒想地便挺身向前要替白衣男子挨上那就要臨身的一劍。所以,縱使別人的恩怨與己無關,唐沁兒依然不能坐視侍女平白受傷,即使是自找的。
寬大羅袖中玉指輕彈(當然無人得見,衣袖太寬了),便聞「叮」的一聲,劍鋒走偏。
「什麼人?」青衣武士暴喝,額上青筋突顯,可見有多麼的憤怒。
唐沁兒伸手拉起侍女,輕柔地道︰「還好吧?」
「小姐,我以為自己會死。」驚愕之後便是失聲痛哭。
「魯莽、善良遲早會害你早死的。」唐沁兒淡淡地陳述,「閑事莫理,不曉得嗎?更何況他人的是非恩怨,你我並無權干涉。」
「他都受了重傷,非要他死嗎?我可不想見死不救。」燕兒的話中有話。
唐沁兒輕輕一笑,道︰「救的一定是好人嗎?小心畫虎不成反類犬。」
「小姐。」燕兒皺眉,她不懂小姐,即使她從小便跟在小姐身邊。
「你沒看到那人一臉的暴怒,似乎與這人有著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我不確定他們誰比較值得可憐。」唐沁兒雲淡風輕地說,似乎仍有繼續逛街的閑情逸致。
燕兒苦笑,小姐的話真是該死的有道理。
長劍破空直刺,劍鋒奇詭,「納命來。」青衣武士找到目標,下手絕不留情。
輕而易舉地閃身避過,唐沁兒一臉的平淡,「我無意介入他人恩怨,何必如此?」
「你已經介入了。」虛弱但肯定的聲音來自浴血的白衣男子。
「小姐,給他止血啊。」燕兒驚呼,再這麼放任他的傷口流下去,不死也難。
行雲流水般的身形步法,揮灑自如的精妙招式,不費吹灰之力地擊敗對手。唐沁兒看起來輕松愜意極了,但那落敗而走的武士卻極其氣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