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霜無法不愕然。他究竟什麼意思?
她發現自己竟不敢再往下問了。「晚宴才正要開始,你在這時候離席不好吧!」只好顧左右而言他了。
「我又不是今晚的主人,況且有這麼多的客人,不差我一個。」
「那你的女伴呢?你不用陪在她身邊嗎?」
「無所謂。」他聳聳肩。「如今在你男伴身邊的不也是另一個女人?」
她猛地一窒。天曉得她現在對這話題有多敏感。「你在嘲笑我嗎?」尚未熄滅的一把火又燒了起來。
「我只是說出事實,你要以為這是嘲笑,我也沒辦法。」他無可奈何的搖頭。
「事實就是我今晚特地趕來這里被人愚弄的!」她愈說愈光火。「當我是什麼?見錢眼開的拜金女嗎?既然要調查我,何不干脆查個徹徹底底?我風霜有沒有從他兒子身上撈足什麼好處?如果請我吃頓飯也能算是揩油的話,那我也認了。」
她帶著濃濃鼻音,每多說一個字心中便多一份委屈。「李承浩不是沒想過要討好我,我當初要沒拒絕的話,今天早就是富婆了,被人金屋藏嬌多好命啊!我還上什麼班?要想等到錢自動上門還不容易——」
她突然閉嘴。好像愈說愈離譜了。唉,她怎會對他說這些呢?她和莫岩又不是很熟,發這樣的牢騷實在不怎麼得體。
莫岩偏過頭望望她,眼神是復雜的。「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原來她並不貪慕虛榮,是嗎?也不是他第一次在慈善晚宴所看見的那樣勢利現實,是嗎?
「廢話!有誰遭受侮辱還會很高興?」她覺得他問這話真蠢。
「你氣什麼?」他這回問的更可笑了。
「我氣什麼?你問我氣什麼?」枉費他長的一副資優靈敏的聰明相,簡直遲鈍得可以。
「如果今天有人拿兩百萬叫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你不生氣?你不覺得被人侮辱,被人糟蹋了?難道你還會笑嘻嘻的說︰‘多好啊!原來分手也有錢賺,拜托你多侮辱我,多糟蹋我吧!’又不是神經病。」她懊惱萬分的低叫。
想不到竟換來莫岩的連連笑聲。「你這個人真奇怪。」他玩味的看她。「我確定你真的是很生氣,但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你的傷心。」
傷心?風霜一怔。這就是他問那些問題的目的嗎?
「你現在是被迫要和男朋友分手,照理說應該傷心多過憤怒,不是嗎?」他說,「沒錯,李舜東的手段是過分,凡是稍有自尊的人都會受不了,我想,如果你肯委曲求全也就不會這麼憤怒了。既然你都不願委曲求全,那麼你和李承浩分手已成定局,你不覺得傷心?或者不舍?」
是——是這樣嗎?風霜這才赫然發現,李舜東所帶給她的怒氣竟一下就擠掉她對李承浩的感情。
她不禁想,自己對李承浩究竟有多少感情?在這時候,只怕她已經是連形容也形容不上來了。
可是,有時人的倔強是很沒意義的。「我當然傷心。」倔強還算好听,其實根本就是死鴨子嘴硬。
「哦?」他像是故意惹她尷尬,將自己的整張臉湊近她面前。「我怎麼看不出來?」
她隨即後向後彈跳一步,心髒倏地緊縮,臉都紅了。「你干嘛一下靠這麼近,嚇死我啊!」幸好暗暗的,他應該沒看見她的臉紅。
「我只知道我會迷死人,從不知道我也能嚇死人。」他厚顏的笑一笑。
「我也從來不知道有人臉皮厚到連子、子彈都打不穿。」她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你確定你和莫奇是兄弟嗎?長得不像,連個性都有天壤之別。」
「莫奇像我母親,我和莫船像父親,外表是不像,至于個性——他算是被帶壞的。」他所指的當然是母親詹美嫻。「你好像很了解莫奇,你們很熟?」
他想到哪去了!風霜急得連忙撇清關系。「不熟、不熟,只談過幾次怎麼會很熟呢?保證不熟——」
風霜話沒說完,忽然——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是莫船,她正在接近當中。
「噓。」莫岩不由分說便拉起風霜,側身隱入後頭成排的灌木叢中。
「大哥——」莫船還在呼喚。
莫岩嗓子壓得低低的,小聲到只足夠風霜听見。「不要說話。」
話是沒錯,可是——好怪呀!莫岩自己背貼樹干,一手扶著他胸前的頭顱,不用說了,想也知道這顆頭顱是誰的。
他忽然就把她的腦袋壓在他胸前,她又怕自己一移動會發出聲響引來莫船注意,只得乖乖服從他。
「大哥?你在這里嗎?」莫船又喊。
風霜「粘」在他胸前的半邊面頰,比燒紅的鐵還燙,心跳的聲音連看書都听見了,雖然有點搞不清楚是他的心跳還是她的,總之好夸張——這種感覺怪得教她難以忍受,整個人變得都神經質了。
受不了!「你……你出去不就好了嗎?干嘛要躲起來?」她小小聲說。
人家還嫌她不夠輕聲細語哩!「小聲點、小聲點。」莫岩一驚,又多出一只手來壓她腦袋。「我若是出去,就會被她拖回大廳里了。」
看來余詠婕終于發現他不見了,一定是她和莫船分頭在到處找他。
「那你就回去……」他怎麼像在抱籃球一樣?她還要不要呼吸呀!沒辦法了——她仰起頭,正好下顎就抵在他心口。
「那你就跟她回去嘛。」把剛才說了一半的話接著說完。
「等她走了以後,我帶你離開這里。」他由上俯視她說。
這模樣有點像「亂世佳人」里的那幕經典畫面,白瑞德毅然從軍,臨行前和郝思嘉在夕陽映暉下熱烈擁吻。
怎麼會在這時候想這種阿里不達的事?荒謬!
「你真的很雞婆耶!」她一張臉脹得紅通通的。
「很少有女人見識到我雞婆的一面,你是幸運兒。」他不介意的笑笑。
「大哥——咳,你到底跑哪去了嘛!」眼看著莫船就快走到灌木叢旁了。
莫岩一手扶著她後腦勺、一手的指尖貼在她唇上。「她來了,別再說話。」
「應該沒在這里吧——算了,換個別的地方找。」莫船決定放棄搜尋這一帶,頓時恍然想起。「對了,廁所還沒找,說不定大哥根本只是去上廁所而已。」
腳步逐漸遠去,沒多久就听不見了。
「終于走了。」莫岩讓這個小妹給惹得發笑。「也好,就讓她去廁所找……」
他將視線從觀察莫船的離去,調轉回原來的俯望而下——淡淡的月光穿透樹枝投射在風霜清麗的臉龐,似清晰又像模糊的紅潮漸漸渲染開來,無限柔美所激起的不是恬淡,而是波濤洶涌,精準的、狠狠的撞擊著他的心跳。
風霜像被點了穴,在他的注視下動彈不得。
莫岩不是會讓人過目即忘的男人,他有抹很沉靜、很深遠的魄力,這種感覺是說不上來的,只能意會。
輕柔的裙擺乘著晚風徐緩搖曳,也吹亂了她一頭浪漫長發,她只是靜立不動,一雙水靈靈的眸子落定在他臉上,眼神是那麼樣的深、那麼樣的真——
淡淡卻又透出一絲熱切,莫岩陷在她的矛盾里,連移開視線都是困難的。
無法移開的不止是視線,還包括他始終放在她唇上的手——修長的指尖掃過她唇瓣,再折返、再留連,最後則是輕輕劃著她唇線輪廓,就這麼來回重復著。
非常自然的一個動作,在他做來完全不會給人突兀、無所適從的窘迫。
濃濃的誘惑味道滲透進風霜細細的唇紋,這味道像毒品,要不怎會令人情不自禁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