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打過,大伙各自人座,蘇曉溪興味盎然地悄聲問道︰
「听起來很多人呢!」她本玩,雖然雙目失明,好奇心還是不減。
步天行笑答︰「沒錯啊,這酒樓之中,門派混雜,我看,今晚肯定精采的。」
兩人吃了東西之後,又到山里游賞,蘇曉溪因為不勝酒力,頭有些疼,步天行送她回房,正好店小二送來藥湯。蘇曉溪喝下藥,覺得眼窩生疼,每日喝藥之後,眼窩子總會隱隱生疼,一次比一次嚴重。
步天行讓她躺下來,叮嚀道︰
「你歇著、我到處看看,要是你醒來了,我不在身邊,千萬別出去。」
蘇曉溪「嗯」了一聲,居然很快入睡,不知睡了多久,一陣天搖地動把她從睡夢里搖醒過來,她驚慌坐起,覺得眼窩子好疼。
「天行?」她試著喊了幾聲,沒有回應,靜靜坐了一會兒,又一聲轟隆巨響。
她心里害怕,黑地里模到房門,跌跌撞撞住外跑,整座酒樓寂靜無人聲,一陣陣濃濁的腥風吹來,蘇曉溪只想作嘔!她奔出酒樓,月光翩翩灑下,隱約可見地上黑暗干涸的血跡,抬眼望去,十幾二十個人零零散散倒在地上,還有斷臂、斷腿、斷刀、斷劍,—地狼藉。
發生什麼事?
天行呢?
蘇曉溪驚惶至極,此時又是一陣山響轟隆,她站立不穩跌坐下來,手里按到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顆頭顱。
蘇曉溪無法控制的驚叫出聲,步天行本從山上趕來,听見曉溪驚叫,隨即加快腳程,奔至酒樓之外。
蘇曉溪見天行出現,一下撲進他懷里。
「發生什麼事?死了這麼多人……」
步天行一樣驚駭不已,握住她的雙臂,道︰
「曉溪?你的眼楮……你看見了?!」
蘇曉溪自己也愣住了……拿眼四處溜轉,是久違的月色,久違的星光,還有步天行那張從來都印在眼底的容顏!
「我看見了,真的看見了……天行!我看見了!」蘇曉溪驚喜之中慢慢理出頭緒來。「是忘機先生的藥!他故意騙我們的,其實他一直都有辦法治我眼楮!」
「這個奇怪的糟老頭兒!」步天行喜之欲狂,望空大喊︰「忘機先生,忘機先生——你是個愛整人的老壞蛋!」
蘇曉溪笑得燦然,仿佛看見白發白須的忘機老人胸有成竹的微笑模樣,又見步天行這樣為她高興,知道他是真心實意地待她好,一股痴纏、搗心搗肺的綿綿情意漫上心間,幾乎把她淹沒了。
蘇曉溪水晶般剔透的雙眼像是汪著兩壇深情的酒,是步天行久違了的,此時他再也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眼楮,左眼右眼,右眼左眼。
兩人鬧得正高興,空山里兩聲巨吼,像是兩頭爭王惡斗的猛獸。
步天行冷靜下來,說了一聲︰「走!」提著蘇曉溪,施展輕功往山上去。
山路上的死人,比酒樓外的更多,蘇曉溪不忍卒睹,干脆閉上眼楮。真想不到,她重見光明之後,第一個看到的竟是這般可怕景象。
蘇曉溪听見打斗聲,睜眼一看,卻見埋劍岩上直直插著一柄閃閃發著銀光的寶劍,兩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惡斗方酣。
「茂陵寶劍?!……怎麼會在這里?他們是誰?」蘇曉溪驚訝之余,低聲詢問,也明白方才幾次巨響,都是這兩人弄的,高手過招,撼山動岳。
「一個是天山白龍門掌門丁不同,一個是外號鐵麒麟的鐵震威。
步天行一直旁觀今夜的廝殺,從他們的武功路數認出兩人。他帶著曉溪藏在山石之後,簡單的把今夜的浩劫說了一次——
天絕幫幫眾挾持了忠義堂掌門人的兒子,威脅他們交出茂陵寶劍,雙方約好在此交換,可是走漏消息,武林之中有意奪劍的全都聚集到此,當時—團混亂,大戰之後,就只剩下這兩人了……
「原來如此……」蘇曉溪見這兩人招式沉緩,全身汗濕,又問︰「為什麼他們打這麼慢?」
步天行道︰「他們兩個內力耗盡,都快死了……」
蘇曉溪甚是驚異。
「又是為了搶寶劍……全部的人都死了,誰也得不到啊!」說完瞥了一眼步天行,只見他—雙眼專注于打斗的兩個老者,卻不明白有何打算。
沉默半晌,步天行忽然道︰
「最後沒死的那個,就能得到寶劍!」
話說完,他單手一揚,手上幾顆石子破空射出,只听得極微的叮鈴細響,十來根射向兩位老者的金針暗器被步天行的石子打落,隨後有極快的身形,自另一石後閃身逃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蘇曉溪不敢相信竟有人能如此卑鄙!這兩老打到這般景況,自是無心它顧,此時暗算,九成九能得手,幸虧天行幫忙,要不然……
此時忽听鐵麒鱗喝︰「是誰多事!」
步天行從岩石後面站起來,抱拳道︰
「晚輩步天行,求兩位前輩別再打了。」
他看這兩人招式愈架愈沉,仿佛真要戰到力絕而死為止,心中非常不忍,但他倆武功、輩份皆高出自己甚多,他根本無力阻止。
丁不同—面招架,一面氣喘吁吁地罵道︰
「步可風的兒子?曲曲金針能奈我何,要你個黃口小兒來管我的閑事!想趁機再奪回寶劍?哼!」
說著,腳下—揚,一顆石子劈風射出,快得無法閃避,步天行穴道中擊,立時動彈不得。
「天行!」蘇曉溪大驚,要站起身來。
「你別動,」步天行出聲喝止,又道︰「別看急,他們不會對我下手。」
丁不同大笑道︰「不再擔心有人放冷箭,寶劍非我莫屬。」
鐵麒麟怒道︰「作你的大頭夢,寶劍是我的!」
兩人此時全力拼搏,內力用盡,再也沒有撼動山谷的驚悚。天現微光,鐵麒麟首先不支,丁不同—掌將他打下山谷,然後伸手拔出直插在地的茂陵寶劍,仰天狂笑,回音在空谷繚繞良久良久,終于歸于平靜。
日光漸炙,蘇曉溪頻頻為步天行抹汗。此時步天行稍覺得可以動彈,運勁沖開穴道,牽著曉溪躍下岩壁。丁不同手握寶劍,面崖而立,仍是仰天狂笑的模樣,但是沒有一點笑聲,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將對手打下山谷,自己卻也力竭而亡……
步天行眼見兩個武林名宿,為了寶劍拼死搏殺,心中十分驚駭。此時想起觀日坪上的惡斗,更是毛骨悚然!如果當時殺死家桐,奪回寶劍,不知何時又將喪命于他人之手,果真如此,若水山莊又豈會甘休?
最可怕的還是親眼見到這些奪寶人的可憎面目,幸虧自己懸崖勒馬,否則比起他們,豈有二般?
當初從異教人士手上奪走寶劍就是為了阻止他人的陰謀,但怎麼也沒想到,浩劫從那時候便已開始了。
蘇曉溪緩緩道︰「劍在他們手上,不知道賀家桐怎麼樣了……」
步天行心中一凜,不敢設想,他取下丁不同手中銀光凜凜的寶劍。丁不同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蘇曉溪不禁感慨︰「想不到經過一番波折,寶劍終于還是回到你手上。」
步天行細細端詳寶劍,這銀光凜凜的神兵,靜靜躺在他手上,像在等他發落。
劍身上六個字,本是為皇帝祝壽的,現在看來,卻有如詛咒一般閃著霜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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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白龍門磅礡的牌樓之下,野風颯颯,步天行將丁不同的帽子和腰牌交給一位白衣少年,他身後的近百門眾隨即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