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沉吟許久,回頭站在蘇曉溪跟前,道︰
「也罷,紅塵中人都是痴執迷惘,我跟你計較什麼?隨我回去開壇作法,恭請五路神明探路,應該可以問出個方向。」
「這……」蘇曉溪遲疑。
「錯過開壇時辰,必須再等一天。」
再等一天?不!
蘇曉溪斷然道︰
「好,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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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里的步天行歇下了之後,心里一直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初更的梆子聲敲醒他淺淺的眠夢。他緩緩張開眼,桌上的燭火未熄,忽來—陣大風,把燭火吹得搖搖晃晃,孤燈異鄉人,顯得格外淒迷。他推門而出,只見廊前小雨順檐下,雲後嫦娥半掩容。
蘇姑娘呢?
腦里閃過這樣—個疑問,人已經走到大廳,那里燈火稀微,只有一個掌著燈正在打掃的小廝。
小廝見了步天行,忙放下手邊工作,道︰
「店倌,有位姑娘托了一包東西給您呢。」
說著,從櫃台里拿出一個小布包,正是步天行的錢包。
步天行打開錢包,里面一張紙條,歪歪斜斜的寫了幾行字︰
既然你不怪我?那我也不跟你生氣了,曉溪不是貪財之輩,銀子還你,縴縴我還定會替你找回來。
蘇曉溪
步天行淡淡一笑,收好錢包,想到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連忙回道︰
「那姑娘呢?」
「姑娘出去了,一直沒回來過呢。」
是嗎?
步天行往外走,街上寂寂無聲,遠遠地看見一戶人家門口還點著燈,他慢慢走近,只見
這戶門口堆滿了瓜果,兩個工人在瓜果之間忙碌穿梭,似乎是要準備要到市集去做買賣。
這兩人見了步天行冒雨在街上走,不時投以好奇目光。
步天行上前打听︰
「請問二位,有沒有看到一位姑娘,她穿著綠衣,帶一把劍,大約晚飯時間到村子里散步?」
「有有有,她還向我打听什麼煙草商人……」
「是啊,就是她,你看見她往哪兒去了嗎?」
「跟一個道士走了,好像要找人什麼的。」.
「找人應該要到行天宮去的,」另一人道。「那里才是真正的神明靈驗,有求必應!那野道士已經在我們這里逗留好幾天了,因為來路不明,所以鎮上都沒人理他……」
「道士住在哪里?」蘇曉溪深夜未歸,步天行已有些擔心,現在听說和一個道士離去,不由得著急起來。
「在山丘上……」說話的人手指著東北方。「路不好走唷,大約要一個時辰……」
步天行听完,邁開步子疾奔而去。
那兩人看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原來真的有武林高手……你看他跑得像飛—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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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行冒著雨,不曾稍停的一路奔至山坡,只見荒煙蔓草,夜霧彌天,他放眼望去,稀微的星光里有一間小廟。
他輕身走近,只見廟門緊閉,檐下一張桌子,桌上—把桃木劍,一只翻倒的花瓶,地上也有花瓶碎片四散。香爐里輕煙裊裊,步天行隱隱覺得頭暈。
此時他心里有數,將手一探,嗖地一聲,桌上的桃木劍頓時化成利刃,將香爐里三支迷香削下香頭星火,隨即返身一腳,踹開了門。
听到屋里一陣騷動,他飛身進去,一個道士穿著單衣趕出來,抑著驚慌問道︰
「大俠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步天行也不答話,桃木劍向前一探,緊緊抵住道士咽喉。
「你……你……」道士大驚,說不出話來。
步天行只是瞪著他,逼著他往房里去。
房間里只有一張空桌子.蘇曉溪昏睡在地上的一塊木板上,燭光下的肩膀雪白,半掩的前襟里,一片瘀飭若隱若現。
步天行不覺頭皮一緊。
初時以為是道士打傷蘇曉溪,但隨即明白,這道士沒這種功力。
「饒命,大俠,我什麼都還沒有做……」道士顫著聲求饒。
他帶著蘇曉溪走了一個多時辰的路回到這里,又張羅這個張羅那個,好不容易把這鬼靈精的丫頭迷昏了,卻什麼便宜也沒撈到,就被人發現了。
步天行登時大怒,卻竟然不願意在蘇曉溪面前殺人,他扔下木劍,以手—拍,朝道士肩頭一掌將他打出牆去,這一下不會要命,但也廢了一只手臂。
牆打穿了一個洞,轟然一聲巨響,把昏迷的蘇曉溪驚醒,她張開眼,步天行趕到她跟前,急問道︰
「你有傷?!」
「看之下更是驚駭,她胸口碗大的瘀傷已近赤黑色。
蘇曉溪渾渾噩噩,下意識將衣襟攏緊,步天行瞥見她左腕上掛著紅線串著的琉璃珠。
那是他幼年時一直帶在身邊的物兒,怎麼會在她身上?!
「發生什麼事?」蘇曉溪定定神,又驚又羞,費力撐著身子坐起來。「道士呢?」
我來的時候,看見他把你迷昏在屋外,」避免尷尬,步天行稍微扭曲了一點事實。「他
見了我就跑,我廢了他一條手臂,把他趕走了。」
「我以為我很小心了……」蘇曉溪咬牙道。
「如果不是我有內力護身,也要著了他的道。」步天行柔聲沉穩地說,伸手拉住蘇曉溪右腕,想幫她站起來,誰知道蘇曉溪痛叫出聲,他這才發現她的右腕腫得和拳頭一般大,傷處泛著紅紅血絲。
步天行蹲,雙手握住蘇曉溪右腕,她想掙開又不敢使勁,只得連連搖頭,哀求地瞅著他。
「痛!不要!」
「你深吸一口氣……慢慢來。」他沉聲安撫。
蘇曉溪還是搖頭,她不能吸氣!
「你的手要廢了!」步天行輕喝,不像是在恐嚇她。
她只得咬著牙把手交給步天行。他小心地在她腕上模索,知道手腕只是月兌臼,于是引她說話,分散注意。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真不該這樣到處亂跑,是誰打傷你?」
「是黑衣人……」
蘇曉溪話才出口,步天行一手握住她的拳頭,一手按住她手臂,運勁一扭,只听見喀地一聲,關節扭回原位,蘇曉溪痛叫出聲,身子一軟,又要重重摔回地上。
步天行伸手一扶,將她攬在自己懷里,覺得她渾身輕顫?
「沒事了,接回來就沒事了……」他柔聲安慰說,撕下一條衣擺,將她的手腕一層一層的牢牢裹住。「暫時不能亂動。」
蘇曉溪知道該避嫌,但她一點力氣也沒有,蜷在步天行的溫暖里,將頭靠在他的頸間,疼得只是喘氣。
步天行見她一手按著胸口,呼吸粗淺,知道她掌傷發作了,從腰袋里拿出一個白色磁瓶,倒出一丸黑色藥丸放進她嘴里。
「先把這個吃下。」
藥丸入口即化,片刻之間,蘇曉溪覺得通體清涼,胸口的掌傷也不那麼郁結,她想這應該就是她爹爹曾經提起過的「九靈沉香丸」,若水山莊的獨門奇藥,取九種稀有藥草和花露煉成,珍貴不凡。
蘇曉溪不禁抬眼望著步天行。
「你……」讓我吃這麼珍貴的藥?
「覺得怎麼樣?」步天行一雙俊眸停在她臉上。見蘇曉溪面色漸漸恢復,身體也不似方才那樣顫抖,他不覺放下心來,這時才猛然知覺到蘇曉溪香肩半果的倒在自己懷里……
方才他是一時情急,將她緊緊擁住的……這是連他自己也沒料到的舉動。
這頑劣任性的姑娘,怎麼會這樣惹他憐惜?
步天行額上冒出一層薄汗,輕輕替她掩上衣襟,道︰
「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還要到處亂跑?」
「我知道你喜歡縴縴,所以,我想幫你找回來……」蘇曉溪弱虛虛地說道。
九靈沉香丸果然有奇效,此時的她疼痛退去,疲累卻大舉反攻,她沉沉合上眼楮,一大部份的精神已在步天行的懷里睡去,另一小部份,半夢半醒的,夢囈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