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氣了,上次鬧頭條新聞時她還沒生氣呢,車子真的這麼重要?
為什麼賣掉車子他自己也不很明白,只是在看到瑾兒騎著機車上班後,一股沖動讓他賣掉了車子,找了份工作,朝九晚五的上班。
很多人以為他這份工作幾近荒誕,可是他自己十分清楚,不愛受拘束的天性,讓他不願意安分的待在辦公室里,更別提在于家的企業上班整天接受于大中的疲勞轟炸。
可是接下來呢!他要一直送貨?
這段日子他就像城市里的隱者,不思考、不修邊幅、不和人來往,單純的只是工作,讓自己累得提不起腳、提不起思緒,可是空白的腦子總還是有個人影,他總還是忍不住每天去看看她;明知不受她歡迎,明知子華已經對她展開攻勢,他還是會忍不住想去看看她,這種沖動已經成為一種思念。
他幾乎可以確定讓自己過得像個苦行僧,只是為了感覺她的步調,她那種必須工作才會有收入的生活。他們在同一個城市,一起為了工作忙碌,呼吸一樣的空氣,花一樣是辛苦賺來的錢,這些仿佛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那麼的遠。
他一個人回到停車的地方,騎樓下家具店的穿衣鏡里另一個于少帆和他迎著面。鏡子里的于少帆臉上有些沒修干淨的胡渣,為了防曬穿的長袖襯衫和牛仔褲沾了些泥土,一雙白色球鞋看得出來剛洗過但上頭也沾了泥。他的樣子看起來實在不體面。
他不覺好笑,難怪小霓會翻臉。
瑾兒呢?對于她的男朋友開車送貨她的反應會是什麼?如果她和小霓一樣,那這女孩有什麼好?
騎上機車,他又回到園藝店了。瑾兒就在隔壁,在這樣燥熱的午後,她在忙些什麼?
???
少帆回到家已經過了晚飯時間,一家人都在客廳,除了笑鬧聲還有熟悉的香水味,香水味不是于太太的,當然也不會是于家另外兩個男人的,而是小霓的,下午她和少帆吵了一架,就借口探望于大中,到他辦公室里跟他告狀。
「回來了?」于太太溫和的說。「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他答,對小霓仍是不理不睬。
「來來來,坐坐聊聊。」于太太知道這兩個孩子還在鬧別扭,想把少帆拉來,替他們打圓場。小霓雖然任性,但畢竟是友人的孩子,教人家說少帆欺侮她,實在不太好。
「你們聊就好了,我髒兮兮的,怕弄髒椅子了。」他說。
小霓知道話是少帆故意沖著她說的,氣白了臉,可是在別人家實在不好發作。
「少帆你在說什麼?誰嫌你髒,嫌你弄髒椅子了?」子華似乎听出話中玄機了,笑著說。
「你是我哥哥,怎麼會嫌我,就算是歪了嘴、缺了胳臂,我們也永遠都是兄弟,何況只是髒了點,少了部車。」少帆說,走過去子華旁邊捶了一下他的肩頭。
「少帆,我也不是嫌你啊,我只是希望你別在那里工作嘛……」小霓忍不住了。
「是啊是啊,下午小霓跟我說時,我就說是你不對。小霓是好意,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干大中說。有外人在,他的口氣和緩許多。
「爸每天這麼忙,倒有時間听她告狀。」少帆喃喃的說。
于大中沒听清楚,也不再追問,反正是小孩子吵鬧,沒什麼大不了的。
「好了好了,別吵了,少帆你來坐。」于太太說。
少帆只好不情願的坐在子華旁邊。
「對了,剛剛不是說你爸爸要送你到雪梨去嗎?」于太太把話題岔開,以為提到小霓要出國,分離在即,兩人就不會再吵了。
「是啊,以前去那里玩過一次,覺得非常棒……所以想去那里小住一陣子,順便念點書……下午人家只是希望少帆在出國前陪我到處走走,買些東西,誰知道……」
「誰知道,我的車賣掉了,不體面了。」少帆孩子氣似的,一點也不肯放松。
「于少帆!」她叫了起來。
少帆卻也不在乎,他站起來看著她笑。
「我現在是沒車了,可是我哥有車,他是科技新貴,可稱頭了,你可以找他陪你去,我想他不會拒絕你的。我去洗澡了,你們慢慢聊。」他說完,向子華做了個鬼臉,轉身便往樓上去了。
子華一臉錯愕。這個驕縱傲慢的小霓,他可是打心里不喜歡,少帆不是不知道,卻還這樣說,連一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修養也沒有。
「這個少帆,真是愈來愈不像話,客人還在就走掉了,我去把他抓來。」他說完一溜煙的跟著上樓去了。
???
瑾兒家里出事了。
星期天她回家去探望父親,弟弟妹妹告訴她的,張仕祺工作時忽然中風,已經住院好幾天了。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她問。
「爸爸說不能跟姐姐講……」
問到了醫院病房號碼,她急匆匆的往醫院趕。雙人病房里另一張床躺的是一個車禍傷患,阿姨坐在床邊,張仕祺緊緊合著眼楮躺在床上,兩支點滴正同時注射。
「你來了。」阿姨疲倦的說。
她輕輕點了點頭,走到父親旁邊拉著他的手。「現在怎麼樣了?」
「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醫生說現在情況穩定了,可是他昏睡的時間還很長。」
「都是你在陪他?」她問,沒意義的話。
「是啊,小孩子們交給我娘家,我爸爸媽媽在照顧他們,還有我弟弟每天送他們上學。」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瑾兒說,兩行眼淚慢慢滑落至唇邊,仍然看著病床上的父親。
「他怕你擔心……你一個女孩子也沒什麼辦法,讓你窮著急也于事無補,每次醒過來就一定叮嚀一次‘別跟瑾兒說’。」
自從張仕祺知道瑾兒在KTV酒店工作之後,便不再拿她的錢,養家是他的責任,他不能因為家庭的食指繁浩連累了她。
張仕祺似乎听到了聲音,忽然醒過來。「瑾兒,你來了?」
「爸……現在覺得怎麼樣?」她哽咽的說。
「哎呀,我真的沒什麼,不是跟他們吩咐過了別跟你說的嗎……」張仕祺虛弱的聲音跟原來的聲如洪鐘,簡直判若兩人。
「你是我爸爸耶,生病了怎麼可以不讓我知道呢?」心疼病榻上的父親,壓抑不住的淚水狂奔而下。
「我沒事的……別著急哦。」張仕祺乏力的說。
瑾兒又問候了一些話,張仕祺迷迷糊糊的回應了幾句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醫生怎麼說?」她止住淚,轉向阿姨問。
「還要再觀察,每次來都嘰哩咕嚕說一堆,我也听不懂,反正都是要再觀察。」她眯著眼楮說。
「錢,夠用嗎?」
「還好有健保,醫藥費可能花不了什麼錢……可是我要照顧他,不能工作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以後復元的情況怎麼樣……」她慢慢的說,聲音听得出來真的很疲倦了,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勞累。
「嗯……」她點點頭。家里本來有兩份收入,現在一下子全沒了,接下來的經濟窘況可想而知。「阿姨先別擔心,我來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一個女孩子家……」
「沒關系,我先找朋友借一點。你累了,休息一會兒吧。」她走過去整理好陪伴床,讓阿姨躺下來,自己則拿了一張椅子坐在病床的另一邊。「這里我來看著,你放心好好的睡。」
「可是……」
「沒關系的,我要離開時會叫你,你放心睡吧。」
阿姨點了點頭,躺下來眯上眼楮,很快就睡著了,夜里還听到她沉沉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