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這麼嚴肅。」
「你記得馮光遠嗎?」他是他們的大學同學,沒從醫,繼承家業作生意去了。「記得啊,他怎麼了?」
「昨天和他通電話,他說……看見‘你太太’在PUB喝酒,和另一個男人。」其實馮光遠是特地打電話來的,而牧德會轉告他,是因為即使他知道他們是假結婚,這件事听起來的感覺卻仍然像是真的戴了綠帽子,也就是說,雖然庭軒還不知道,但是實際上已經對他造成傷害了。
庭軒心里一驚,卻對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反應覺得奇怪,因為除了名聲受損,他似乎也為了她在PUB里和男人喝酒感到不悅。
「我知道你們各過各的,可是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們是夫妻。」
「我知道,嗯……我是應該和她溝通一下。」
「我沒有惡意……」
「我知道,只是感情的事常常很難說。」他忽然幽幽的說。
「她?很好嗎?」他有幾分驚訝,好奇心撥動著藏了秘密的草叢。
「她……呃?!」他忽然發現這個家伙居然在探查他的秘密。
「是你自己像被催眠了,看來你們之間有出乎意料的發展……」他促狹的靠他很近很近,故意用奸佞語氣小聲的問︰「到什麼程度了?」
「沒有啦!去你的。」
音樂會結束之後,牧德帶著書琪和小孩回岳家去了,庭軒一個人回到診所,明天早上還有門診,梳洗之後,他到書房埋首于新的醫學研究報告。
電話響了,他順手拿起書桌上的分機,慢慢的「喂」了一聲,眼楮仍然沒離開書本。「小翔啊?這麼晚了還沒睡?」他柔聲的說,同時看看手表,快十點了,這個時候小翔應該早就要上床睡覺的。「爺爺呢?」
「我要跟媽媽說話。」電話那頭似乎有些擺不平的爭吵,他听到父親在一旁說︰「讓爺爺跟爸爸說。」
不過小翔霸著電話固執的重復他的要求︰「我要跟媽媽說話,我要找媽媽。」小翔一個禮拜打好幾次電話來,但是很少遇到立晴也在家。
「媽媽不在耶……我會跟她說,小翔在找她,請她回去看你好不好?」
「好吧,一定要記住喔。」他這才情願把電話交給孟爸爸。
「喂。」
「爸。」
「立晴不在啊?」
「大概有案子在忙吧。」他只能這樣說,因為他真的不了解她的工作。
「沒關系,有空和她回來吃個飯,小翔很想她,記得提醒她不要太累了。」「嗯,好……我知道,天氣變涼了,早晚記得加衣服。」收線之前他叮嚀著,季節變換的時節日夜溫差很大,正是許多疾病的發作期,例如高血壓還有過敏。
放回電話,孟庭軒呼了一口氣,他走到起居室扭開音響為自己放了音樂,「娜塔莉•夏高」如夢似幻的歌聲隨即流泄在這個清冷的空間。
「ROSSIGNOLETDUBOIS(森林里的夜鶯)」是一首法文歌,听不懂歌詞,反而使音樂更增加幾分想象與神秘感。鈴鼓輕輕敲打出來的節拍,仿佛是精靈的腳步聲,在透著月光的森林里,躡手躡腳的尋找他被施了魔法而失落的愛情。
這樣的歌,該緬懷誰呢?
已經按下的情緒,因為小翔的電話又翻騰了起來,他相信她是個好女人,相信她不會亂來,但是這份不悅他卻無法厘清。他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然後到陽台上去站了站,天氣變冷了,是不是夜歸的人也提早了回家的時間,所以即使現在還不算太晚,診所門前這條十二米寬的道路也顯得有些冷清。立晴現在在做什麼呢?這個時候,她和誰在一起?
***
自己在做什麼呢?楊立晴獨自開著車在街上游蕩了將近一個小時,現在心情稍微平靜,她不禁這樣問自己︰「我到底怎麼了?」
不久前她在廣告拍攝片場用完了僅剩的耐心,幾乎所有需要溝通協調的事,都讓她想發脾氣,雖然她努力隱忍著,但是同事一定看出來了。
她從來不曾這樣,廣告是她最喜愛的工作,把一件大家已經有了成見的商品,經過大腦的抽剝、重組,賦予它一個新的性格,那不只是「包裝」而已,事實上,那是必須經過很多復雜的思考,在創作的過程中,經常必須推翻大多數人,也包括自己已經維持了一段時日的成見,這是一種非常有趣的挑戰。
可是現在樂趣早就沒有了,每當她努力思索著廣告文案時,經常會發現一些被自己深深埋藏的事情,在她正想挖開記憶深處一探究竟時,卻總是猛猛地打住,就像是動物的某種天性,機靈的預知危險,並且避而遠之。這使得她變得恍惚乏味、腸枯思竭,她不想知道自己避開的究竟是什麼,只是隱約的以為它們會隨著時間過去。于是,白天工作時巴不得趕快天黑,夜晚到了又無眠的盯著天花板等待天亮,日子永遠匆忙,大腦卻永遠空蕩。她搖下車窗,冷風吹進來,腦子清醒了,仍然無法讓她面對未知。
她開著車趕著她的路,就像是夸父追日一樣,一天接著一天,追的只是一場徒勞。孟庭軒的咖啡涼了。在很久以前,他也經常這樣,在人們已入睡的時分,給自己沖杯咖啡或是倒半杯紅酒,冷靜清醒的面對自己心里的任何思想。在倩容剛去世時,他經常獨自反芻對她的思念,時日久了,他所想到的終于只剩下家人、工作,他不再談感情,就像個安貧的苦行僧,平靜而且理所當然。只是,曾幾何時,他的心情已經不再平靜了,有個頑皮的精靈朝他丟石頭,時時刻刻吸引他的注意,並且攪亂了他的生活。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結束了那一段感情究竟有多傷心?她需要多少時間來復原?她經常在半夜起來洗廚房、擦地板,盡避屋子里里外外已經弄得很干淨了,她還是會一再的重復,甚至為了這些事放棄睡眠。這是一種近乎強迫性的行為,她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時間持續越久,情況就會越糟。他很想和她談一談,可是她卻在排拒他,逃避他的關心和試探性的詢問。
和大部分時間一樣,一直到就寢前,立晴都沒有回來。他給她留了張紙條貼在門上︰立晴,小翔想「媽媽」,請你抽個空去看看他,好嗎?
***
在立晴家里,剛吃過晚飯,她和立雲幫著楊媽媽收拾餐桌。
「和我去散散步吧。」楊爸爸對立晴說。
「好。」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和立雲交換了個眼色,放下手上的餐具,跟著楊爸爸走了出去。今天是他打電話把她找來的。
「你和庭軒結婚多久了?」走在家門前那條巷子,楊爸爸和氣的問,他們一家人包括父親都是經常嘻嘻哈哈的,所以一嚴肅起來就會覺得特別慎重。
「嗯……幾個月了。」她謹慎的回答,很怕親友提及她的婚姻。
楊爸爸皺了皺眉頭,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忘了結婚多久,這在他這個生性浪漫的女兒身上似乎不太尋常。「一切都好嗎?」
「嗯……還好。」她說。
「庭軒的脾氣好不好?」
「爸,你想說什麼?」立晴受不了父親的旁敲側擊。
「呵。」這就是他的女兒,直來直往的直性子,不過他還是讓自己表現得非常嚴肅。「你常去PUB嗎?」
「嗯……不常去。」事實上,婚後只去過一次。
「你張叔叔的女兒告訴我……在PUB里看到你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