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來沒有告訴我這些。」
「我們每天都有說不完的新鮮事,哪有機會說這些……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卻總是交雜著一些痛苦和罪惡感,我想……」晃蕩中的秋千慢慢停下來,她低著頭,眼淚一滴滴的滴在她那件淺灰綠的直筒裙,一個個大小不等的深色圓點瞬間渲染開來。「是不是每個被稱為狐狸精的女人,都會有這種掙扎。」
「不要這樣說你自己,都是我的錯。」周家揚半跪在她腳邊,心疼的撫著她的肩膀。他應該負起責任,如果當初他能夠堅持,那麼他們的感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她也就不會痛苦。事實上這陣子他也憔悴了許多,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不管傷害了誰,都是他極不願意見到的。
「這種快樂終于只剩下痛苦,每天晚上一想到你將回到她身邊,我就快瘋掉了,我嫉妒得想殺了她!」她極平淡,仿佛說的是別人。
為什麼一直提到她?家揚心下一緊。「你見過她了?」
「你放心,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扯了謊,一切都依周太太的意思,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看到他驚慌的神情,她的心里撩起一陣痛楚,如果她們爭奪起來,他會站在誰那一邊呢?
「我們分手吧。」她已經開始恨他了,不希望有一天他也恨她。
她揩去臉上的淚水,聲音有些顫抖。說吧!懊來的還是要來的,與其等到他提出分手,她寧願現在主動離開。
家揚停在她肩上的那只手頓時僵住了,緩緩地順著她的手臂滑落。
「我們不能一輩子這樣對不對?我得趁著年輕把自己嫁掉,我想有個家,有自己的孩子,有……」不必和人分享的老公。
盡避心底波濤洶涌,卻努力的使自己看來平靜灑月兌,情感走到了死胡同,再舍不得還是要放手,何苦再留下任何藕斷絲連的藉口,為難自己、為難家揚。
「是上次告訴我的那位醫生嗎?」
「他的確很不錯,可是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她茫然。
「我不能阻止你對不對?」周家揚停了好半晌才痛苦的說。心愛的女子即將離去,他卻無法開口挽留,只因他已先向另一個女子發過誓要一生守候。
立晴看著他。對!他不能、他不能,可是她真的希望他這麼做。
「我希望你能真的找到幸福,而不是為了忘了我隨便找個人嫁了。」
「傻瓜!」她笑,原本想讓氣氛不至于太精,可是這個笑實在顯得淒楚。「以我的條件,就算隨便找來,都不會太差的。」
「立晴,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他急切的想說些話來安慰她,可是她幾乎是叫著打斷了,她捂著耳朵從秋千上站起來。「不要,不要再說你愛我,不要再說些要我保重的話……」他的深情此刻對她都成利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氣息再慢慢的說︰「我們靜靜的走開,不要說再見,不要說保重,就當作,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想、不說、不感受,關起所有的知覺,傷心很快就會過去了。日子久了,它就會像一場冒險或是一場夢,只會留下美好的回憶。是啊,也許他們曾經在某個前世有過約定,可是她遲到了,所以,她和他的一切便只能當作一場夢。她上前雙手環著他的頸子,緊緊地抱著他,放開他之後,她隨即轉過身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家揚在她踏步離去時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肘。
「立晴……」他叫著她,無限依戀。
「好好對待你的太太,她真的很辛苦。」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離去,每踩出一步便離他更遠,家揚的手慢慢松開,留在她手心的溫熱慢慢消散,他們之間的牽系,終于斷了。空氣中飄散著青草與泥土的味道,樹下的幾張椅子在有些悶熱的午後乏人問津,也許稍晚一點會有散步的人來此休憩,一切都循著現有的步調日復一日,只是他們的這一切,告一段落了。
也許在這個時候正適得其所,它還沒有演變成一場鬧劇,還沒有傷及無辜,還沒有讓他們都變得面目可憎。
再也克制不住的眼淚,在她轉身的同時也狂亂墜落,她努力、小心的慢慢走遠,不願意讓自己因為傷痛而在他面前狂奔離去。
第三章
孟媽媽和楊媽媽真的成了好朋友。她們一起去做頭發、一起逛街、一起買菜,甚至買相同的菜色,兩人好得就像是從少女時代就認識的閨中密友。她們常在閑談時論及彼此家庭情況,而庭軒和立晴更是她們交談的重點。
庭軒從小就沉穩、聰明,但就是太斯文了,偶爾會被調皮的同學欺侮,所以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學跆拳直到上醫學院才停止,本來他想要讀文學,後來還是听從父親的建議選擇了醫學院,畢業後留在學校的教學醫院實習,然後就跟衛生署專案貸款蓋了房子,開了診所,一直都是順順當當的,沒遇到什麼太大的挫折,唯一的一個——就是倩容的死,那時給他非常大的沖擊。
立晴呢?她從小就活潑、開朗,因為她是老大,在那時家庭環境不是很好,沒能好好呵護她,但也養成了她獨立的性格;她的擔當給人安全感,但她的心事也都獨自承受,不太願意讓人知道。曾經有一年家中出現經濟危機,那年立晴讀高三,被迫輟學一年,那一年全家胼手胝足,輟學的立晴到處打工,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復學。
「對了,碧雲,上次他們約會回來之後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她們一起在西餐廳里吃套餐,孟媽媽很想知道立晴對庭軒有沒有意思。
「有听她說過庭軒很正直又很有教養,印象應該很不錯。」她笑著。
「我真的好喜歡你們家立晴,不知道庭軒有沒有這個福氣。」
「他在家有沒有提到過些什麼?」她喝了一口蔬菜濃湯。
「我是知道他們那次玩到滿晚的,可是之後幾天他都還沒回來過。」其實她打電話問過庭軒,庭軒向她「報告」了一些,當然沒提起遇到壞人。「我看庭軒對立晴印象可能不錯,以往他都不肯和相親的女孩子出去。」
「他們真的滿登對的,如果結婚的話,我們就是親家了。」楊媽媽笑。
「我去問他、我去問他,」孟媽媽也笑,急呼呼的。「如果行的話,讓他們趕快結婚,早點安定下來。」
她們兩個越聊越高興,一廂情願的以為他們的子女已經情投意合。那天回去之後,孟媽媽特地要庭軒回來吃飯,說是買了好多菜,吃不完。
「我就說,這女孩子不簡單,能在廣告界那樣龍蛇雜混的圈子闖出名堂。」孟爸爸在餐桌上听完孟媽媽轉述一些關于立晴的事情之後,下了這樣的結論。
「听爸這麼說,我倒是很想見她一見。」庭亞說。
「對了,庭軒,上回和她出去之後感覺怎麼樣?」孟媽媽高興得很,她一面幫小翔夾了塊魚,一面問。
靶覺?怎麼說呢!是滿有才華的,看她臨摩的那張油畫就知道了。可是……這樣出色的人怎麼會到現在還在相親呢?是她曲高和寡還是曾經滄海?那雙眼楮似乎蘊藏著某些深沉的悲傷。她是有些power的,這點他非常清楚,從她唱歌的樣子,從她遇見歹徒臨危不亂的樣子,還有……她向他求婚的樣子都可以發現。她居然開口向他求婚,這就是爸爸說的豪氣嗎?想到這里他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