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練功……師父會在一旁教導他心法。
「凝神自守,氣聚……」沈斷鴻迷醉之間,念出心法口訣,跟著就要往池里跳。
「哎!」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段菲如及時拉住他。「醉成這樣,跳下去不淹死才怪!」
沈斷鴻仰躺在池邊,索性大叫了幾聲,驚動了宿鳥,驚動了黑夜,卻不敢驚動他酩酊大醉的深情,他小心的保持沉默,低低沉吟——
「誰言俠者隨心性,
花落蕭娑,問劍如何?
憑任痴心作煙蘿。
哀箏風拂思沉惻,
情意銷磨,誰替悲歌?
只換吟留細細和。」
他說的是些什麼醉話,段菲如一句也沒听懂,惟一清楚的是他哭了。
第十一章
沈斷鴻這一醉,一直到三更天才醒過來。脹痛著頭,發現段菲如在身旁,他坐起來,半天不說話,還是段菲如先開腔︰
「你很傷心嗎?是因為白雲痕要成親了?你真的愛她?她是你的師父。」
「怎麼你還在這兒?」沈斷鴻根本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段菲如心中氣惱。這人!好歹自己也陪著他到了大半夜!
「你明知道自己危機四伏,隨時都有殺身之禍,還喝得這麼醉。」壓下氣惱,她道。
沈斷鴻望著她,有些驚訝。眼前這姑娘是不是對自己……她的眼神讓他想到惜歡……
忽然,他粗魯的一把將段菲如抓到眼前來,盯著她瞧。段菲如心頭一震,只覺酒氣沖天的,把她薰得頭都暈了。她慌張的想推開他,沈斷鴻卻低頭吻住她,狂放跋扈,一點溫柔也沒有。
她死命掙也掙扎不開被他緊箍著的手,慌亂的雙腳不停的在地上蹬,秀麗的繡花鞋磨得一片泥。沈斷鴻抓住她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段菲如隔了好一會兒才會過意來,她望著他——或者……她望著的其實是她!她——沈斷鴻——她所仰慕的俊美不凡的「大鳥」……
段菲如驚得如同被定身一般,連淚也掛在眶上不敢落下來,只能怔怔望著沈斷鴻跨步離去。
***
魚鳴莊上上下下都熱鬧的忙了起來,僕下忙著張燈結彩,采辦新房的氈褥帳幔,並且廣發喜帖,邀請武林名人參加婚禮。夏侯貫天有財有勢,有頭有臉,婚事辦得可以說是極盡奢華。
海棠居里,夏侯青陽和白雲痕在房里說笑,鳴玉端著摺疊平整的鳳冠、霞帔走進來,吟吟笑道︰
「雲姑娘,試試禮服。」
白雲痕和夏侯青陽情意綿綿的對望了一眼。
「你穿起霞帔一定很美。」夏侯青陽笑道。
白雲痕含笑不語,鳴玉卻說道︰
「鳳冠可重的,當新娘子一點也不輕松。」
「我看看……」夏侯青陽道,起身端起鳴玉捧著的黑漆木盤,果然是沉甸甸的。「真的有點重。雲兒你試試,如果真的太重了,就找人想點別的花樣兒,把它做得輕一點。」
「雲姑娘真是有福氣,公子對你這麼好,連鳳冠都怕壓重了你。」鳴玉笑道,心里卻是澀澀的。
「有福氣的人是我。」能與自己鐘愛的人相守一世,誰說不是最大的福氣!
夏侯青陽深深望著白雲痕,白雲痕心中一動,不自覺的,兩人同時伸出手,緊緊將對方握住。
「試穿禮服看看吧。」鳴玉小心的拿起大紅禮服說道,把兩人從深刻的凝望里喚醒。
白雲痕「嗯」了一聲,夏侯青陽卻仍是坐著。
「公子,請你先離開。」
「喔……」夏侯青陽恍然,起身往外走,仍一面回頭說道︰「對,我該先離開一下。換好了記得叫我看看。」
「小心。」白雲痕輕聲道,同時夏侯青陽已經一頭撞在門上了。他撫著額角,仍是笑,白雲痕很少見他這麼傻氣,也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夏侯青陽步出房門,忽听得風聲細響,知是暗器來襲,他側頭閃避,果然「咚」的一聲,一枚蝴蝶扣釘進窗欞。
夏侯青陽將蝴蝶扣拔下,望著它,出了一會兒神。
「他的毒傷好了嗎?」
他疾步來到大廳,見父兄三人都在,廳上十來個幫內一等好手列隊齊聚,只听得夏侯靖遠吩咐一聲「嚴陣以待」,廳內一片轟然答應聲,十來人整齊退下。
「爹……」夏侯青陽料想二哥也接到蝴蝶扣了,這會兒該是和父兄商量好了什麼大陣仗,準備對付沈斷鴻。
夏侯貫天對青陽說道︰「沈斷鴻放了話了,婚禮當天會來‘送禮’。好狂的家伙!」
「雲兒是沈斷鴻的師父……」夏侯青陽道。
「沈斷鴻對雲姑娘心存愛慕,你難道不知道嗎!」夏侯靖遠攔下他的話。「那家伙狂誕不倫,對師父求愛不成,便來攪局,你還要替他說話!」
「那……婚禮改期好了,或者,約他另戰?」夏侯青陽道。為了白雲痕,他對沈斷鴻總是特別低調。
夏侯貫天對他的怯懦頗為不悅,于是不再說話,而夏侯靖遠卻倨傲的說道︰
「青陽,你是怎麼回事?成親是終身大事,婚期豈可輕易更改!再說,沈斷鴻存心尋釁,即便是改了婚期,他仍然會來搗亂,不但事情沒解決,反而讓人以為我黑駝幫怕了一個無名小輩。話又說回來,是我在找他,既然他人來了,豈有再放走的道理!」
夏侯靖遠意所有指的說道︰
「你放心,婚儀當天對你是大事,絕不會掃你的興,但同樣是黑駝幫揚威的日子,對我,也是大事。」
***
魚鳴莊大廳牆上掛著塊大紅布,上頭貼個透金「喜喜」字,其實不只大廳如此,整個莊園都是紅里透亮。夏侯家四個男人在廳上迎接賓客,眾賓客見過了主人,奉了茶,有的留在堂上客套閑聊,有的四下走動,談論江湖上的小道消息。表面上鼓樂喧闐,喜氣洋洋,其實部分武士已扮成家僕,四處警戒。
接近拜堂吉時,夏侯靖遠料想沈斷鴻應該差不多要出現,仗著人多,賓客又多是熟識,也不甚將他放在心上,只道等他出現了,一舉收拾了便是。正想著,看到庭中有個小廝抬頭張望,跟著幾個人也抬頭張望,他和青陽等人趕緊步至庭中查看,只見一襲白綢的沈斷鴻,臨風飄然坐在屋頂。
段菲如見到他,心中一蕩,但想起池邊那夜,便戚然欲流淚。
沈斷鴻打量完庭中人群,輕身躍下,立在庭中朗聲笑道︰「在下沈斷鴻,與這次的東家有些恩怨未了,所以挑了個吉時前來,只是東家今兒人多,談事情不方便,是不是有勞夏侯東家將閑雜人等請了去,咱們關起門來好好聊聊?在下不怕人多,但是怕吵。」
夏侯靖遠冷笑道︰「敝莊今天辦喜事,怎麼可以將邀來的客人請了去?況且咱們的事很快就能解決,不會影響賓客興致。」
「原來是辦喜事,」沈斷鴻厲眼掃了夏侯青陽一眼,冷然笑道︰「幸好我也帶了禮來。」
「你玩什麼花樣兒?」一個官家打扮的人問道。
沈斷鴻不答,飛身而起,在庭中的扶疏花木間飛上竄下。沒人見他出手,但轉眼間已是花葉翩然翻飛,好具雅趣。不過,這庭中也不乏有見地之人,能在雅趣之中識得殺機。
「‘流風回雪’!你是……」
「閣下好見識!」沈斷鴻道︰「既然有人識得‘流風回雪’,那麼如果我說剛剛各位喝的茶水里都讓在下加了料,想必不會有人懷疑才對。」
沈斷鴻語畢,庭中一片嘩然。「流風回雪」是虞勝雪少人能夠破解的絕招之一,而醫術賽神的虞勝雪隱居棲雲谷之後,傳出各種神秘傳聞,這時大伙只當喝了什麼致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