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公子放心,令弟的傷勢不打緊了,調養幾天,必可康復。」
「姑娘不但武藝高強,連醫術也如此精湛,實在教人佩服。」夏侯靖遠道。「我听你說過你住在棲雲谷,卻不知此次下山,意欲何往?」
夏侯靖遠心思深沉,盡避他有意于白雲痕,但見她武功高強,想來打探虛實,明白是敵是友,豈知白雲痕喜惡非常明顯,眼前這夏侯靖遠正是令她討厭的人,因此她什麼也不會對他說,更不會向他打听沈斷鴻的下落,對他的試探也就胡亂回答一通。
這一頓飯吃得真是亂沒意思,夏侯靖遠惟一能確定的就是——白雲痕雖然絕美,卻只是一個孤高的木雕人兒罷了。
第五章
月薄風淡,落英闌珊,白雲痕一個人在莊園外的林子里踱步,心思一直定不下來。那個怪異婆子紫燕騮到底是誰?她和師父有什麼過節?還有鴻兒,他到底怎麼樣了?真的受傷了嗎?這一趟下山,她是來找他的,怎麼就在這里耽擱了……
想著想著,她心中煩悶不已,便隨意輕輕的唱著︰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河處……」
夏侯青陽遠遠的就听到白雲痕的歌聲。這是晏殊的詞,抒發懷人心思,頗是含蓄。
這姑娘眼是水,眉是山,發是風,衣袂是浪,靜如空谷青松,動如靈雀飛翔,她如此靈秀飄然,有什麼事牽絆得了她嗎?
「雲姑娘好雅興。」夏侯青陽走近她,笑道。
「是你。」
「心里有事?」
見心事被他猜透,白雲痕臉上一紅,只得笑道︰
「追得上我,就告訴你。」
語畢,她施展輕功飛奔起來,一襲黃衫輕盈裊娜,飄飄然竟似洛神微步,夏侯青陽不禁看得痴了,只是這樣一怔,白雲痕早已不見蹤影。
「雲姑娘?雲姑娘?」
他放開腳步在林里尋找,步伐愈來愈快,忽然發現白雲痕的身影,他跟著縱身一躍,也在林間穿梭起來。一時間,兩人仿佛嬉戲的雀鳥,跳躍飛翔,怡然其中。
***
白雲痕和夏侯青陽一起坐在樹上說說笑笑。白雲痕接觸過的人極少,喜歡的人更是少,除了逐星、踏月,還有沈斷鴻,夏侯青陽是惟一一個她願意親近的人。他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坦坦蕩蕩的,白雲痕談興大好,她把谷里的事情,還有此次下山來的目的都對夏侯青陽說了,兩人越聊越是投機。
「為什麼這里要叫作‘魚鳴莊’?」白雲痕笑著問道。
「這莊名是我大哥取的,莊園落成時,他岳丈送來一對玉刻的魚,意思是想討個吉利,可我大哥卻把莊名取為‘魚鳴莊’。」
白雲痕一听,知道是用上了典故,微微一笑,道︰「那要是送來一對石獅子,不就要取名叫‘獅吼莊’了嗎?」
「魚鳴有雨,倒也愜意,如果是獅吼……那可不妙。」夏侯青陽大笑,又道︰「還是你的名字好,白雲痕……真是名實相符。對了,誰替你起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師父從來不說以前的事。或許是他正好要到樓雲谷隱居,又正好在溪邊撿到我,所以就把我叫作雲痕了。」
「這名字真是美,可惜太過淒然,雲是無痕的……我不叫你雲痕,我想叫你雲兒。」他望著她,溫雅笑道。夏侯青陽的性格就和他的名字一樣。
白雲痕柔柔一笑,心中滿是甜甜暖意。很久很久沒有人這麼喊她了……逐星叫她小雲兒,踏月姐姐總會加個姑娘,只有師父會這麼喊她。
「這個給你,」白雲痕從袖間拿出一瓶翠綠瓷瓶,交到青陽手中。「每天服一丸,怯毒、療傷都有奇效,可以幫助你把余毒清除。」
「你……」夏侯青陽望著她。
「你的傷好了,我也該走了,我要去找我徒弟。」白雲痕道。鴻兒生死不明,她不能再耽誤了。「歡迎你以後上棲雲谷來,如果你上得來,我請你喝我親手釀的‘醉仙釀’……」她道,突覺有些依依不舍。
夏侯青陽趨前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等我任務完成了,陪你去找,好不好?」
白雲痕見他如此誠摯,一時之間居然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夏侯青陽只是萍水相逢,怎麼他一言一行都撩動她沉寂的心湖?握著他溫暖的手,她在夜風里望著他,慢慢說道︰
「青陽,你的任務要多久才能完成呢?交給你二哥去做不好?」
夏侯青陽微微一怔。是啊,他從來也沒想過要殺沈斷鴻,更明白二哥一心要殺沈斷鴻,不過是出自他的野心,他索性把這件事兒交給二哥,跳出這些本來就和自己無關的恩怨,陪著雲兒去找她徒弟,找到了以後,兩人攜手游山玩水,然後,然後……
想到這里,他不禁失笑了。然後什麼呢?
白雲痕看他笑,不解的望著他。看到她疑惑的臉,夏侯青陽道︰「好,我這就去找我二哥,把這些討厭的事都交給他,我陪你去找你徒兒。」
語畢,兩人躍下樹來,手牽手欲往莊園方向走去。才一跨步,樹林一陣颯然,驚飛宿鳥,接著,兩個飛馳的身影一前一後倏地經過,很快的消失在樹林的另一頭。
這是一場追逐——獵人與獵物的亡命追逐。
「往莊園那里去了。」夏侯青陽道,他也嗅出不尋常的氣息。
是他?白雲痕怔住了。這樣的身形、手法……她絕對不會認錯,她甚至聞到了他的氣息。真的是他嗎?
「快去看看!」白雲痕道,隨即提氣飛身追去。
***
夏侯青陽與白雲痕一路奔來,遠遠的就看見莊園燈火通明,園里的壯了點著火把,將前庭緊緊圍了起來。雲痕猶疑了一下,正要提步往園里去,夏侯青陽伸手阻止,白雲痕尚未會意,已被他一把拉住,躍上屋頂。
莊園前庭中央立著一個華服青年,正好背向白雲痕,他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卻仍是摺扇輕搖,從容自在。
夏侯靖遠在一些人的簇擁之下,來到前庭中央,與他面對面站著。
「閣下終于來了,我找得可真辛苦。」夏侯靖遠笑道。
「我听說了很多風言風語,卻從沒听說過誰找我,」那華服青年也是一笑,合起摺扇,指著夏侯靖遠身旁一個大漢,道︰「我是找這位仁兄來的,請你把他交給我,省得我又追得他滿街跑。至于閣下有何貴干,且容咱們稍後再敘。」「屠龍是黑駝幫的人,豈能說交就交!就算他有什麼錯處,也請閣下指正,敝幫自會懲處。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閣下一聲招呼也沒有,就連傷四條人命,似乎不把黑駝幫放在眼里。」夏侯靖遠道。
「不,你說錯了,不是四條人命,是五條!這個屠龍的命,我是誓在必得,」那華服青年笑道,言下之意是已經不把黑駝幫放在眼里了。
屋頂上的夏侯青陽沉吟道︰「二哥身邊那人是屠龍,那麼……來人就是沈斷鴻了。」
一听見是沈斷鴻,白雲痕先是一愣,隨即不顧青陽的制止,不顧庭中的對峙場面,飛身躍下,夏侯青陽也只得跟著出面。
「鴻兒?」白雲痕喚。
華服青年轉過身來,臉上瞬間綻放溫暖的笑顏。
「師父!你怎麼會在這里?」沈斷鴻又是驚,又是喜,向白雲痕跨了幾步。
「鴻兒……真的是你!你沒有受傷?」白雲痕握著沈斷鴻的雙臂,幾日來忐忑的懸念現在終于放下了,她的淚水凝聚在眼眶,一眨眼,就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