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子墳前,玄鷹也在那兒。他……也死了。」
這……怎麼會這樣?
白雲痕沮喪的跌坐下來,一團亂的腦里慢慢理出頭緒來。她給寒素清的那丸藥是毒藥,但也是解藥,喝了酒之後,在斷氣之前吃下那丸藥都能夠活命,難道是玄鷹也一心求死,結果反而吃了妻子的救命丹?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
不,是她下的手,是她殺死他們的!從師父那里學來的藥理,救活了他的孩子,卻也殺了他的兄弟和妻子。
「在後山找塊地,安葬了吧……」白雲痕眼里的淚倔強的不肯落下來。「我去休息一下。」
「姑娘……」盡避白雲痕表現得若無其事,了解她性情的踏月仍是非常不放心。
白雲痕頭也不回的轉身步出房門,踏月跟了出去。這時,床上的小敏卻費力的坐了起來,她望著掩上的房門發怔——
爹娘……死了……
「姑娘。」
踏月帶著小敏走進書房,白雲痕原本低頭在閱讀,見她們兩人進來,放下書本站了起來。
「你看,這孩子的身體好得真快,你的醫術真是高明。」
經過三個月的調養,小敏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甚至比原來更健康。
白雲痕拿起桌上一枚黑亮厚實的靈芝,交給踏月。
「這是我早上在後山摘到的,你替我弄給她吃吧。對了,再過兩天她身體好一點了,找個好人家把她送走。」
「姑娘,她是公子的孩子。」踏月和悅說道。
「師父沒有孩子,他只有我一個徒兒。」白雲痕柳眉一沉,斷然說道。
「姑娘,讓她留下來吧。」踏月再一次進言。通常她對白雲痕的話都沒有意見的,可是這次不行,玄鷹夫婦倆把小敏托付給她和逐星——在發現玄鷹二人時,地上干涸的血漬寫著「星、月、敏」三個字。
「我過得好好的,要個女娃兒來礙手礙腳做什麼。」難道要留下這個孩子,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誤殺了她的父母!
「我可以照顧她……」踏月很快的說。「孩子自小便做男兒裝扮,你看她是不是俊美不凡?姑娘小時候還沒有這麼可人呢。有她作伴,谷里可熱鬧了點兒,要不然……那個逐星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你可以教她醫術、教她武功,以後你就有傳人了。」
「她為什麼要做男兒裝扮呢?」白雲痕毫不在意的問道。
「寒素清同我說過,這孩子自小多病,有一回在街上遇見了個衛士,他說這孩子原本該是男孩,如今投錯了胎,只怕活不過十歲;做男孩裝扮,或可度過此劫。」
「哦?」
雲痕好奇的看著小敏,小敏一雙澄澈的眼楮也回望著她。是做男孩兒裝扮的關系嗎,她的眉宇之間,隱隱有股英氣。
她是師父的孩子嗎……這對眼楮……真像。
「你叫什麼名字?」
「她叫沈斷鴻。」踏月趕在小敏答話之前說道。
「斷鴻?」
白雲痕看了看踏月,又望了望小敏,只覺心中一酸。這名字是踏月取的吧,這孩子名是斷鴻,人……亦如斷鴻。
「好吧!就由你安排。」她低低的嘆了口氣。
「謝姑娘。」踏月笑道,又轉向小敏。「趕快謝謝師父。」
「師父?」白雲痕微怔。她有答應收她為徒嗎?
小敏聰明伶利的一下跪在白雲痕面前。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
白雲痕柳眉微舒,說道︰「我也不過大了你幾歲,受不起這樣的大禮,起來吧。」
踏月將小敏帶出書房,在花蔭之下叮嚀著她︰
「從今天開始,你便叫做沈斷鴻,便是個男兒身,千萬記住了。」
芳華落盡問誰惜歡
淇水大鎮街上,人聲雜杳,車水馬龍,街下兩廊,小販賣著各種新奇物事,逐星夾雜在人群之中,一面走著,一面張望。一個攤販賣的東西引他佇足,他停下來,專心揀選。
「逐星大哥,我到處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兒。」
一位衣著華美、眉目俊朗的青年也在人群里張望,一看到他,合起摺扇快步走近,俊美的笑顏單純無邪。
逐星瞧也不瞧他一眼,徑自說道︰
「你瞧,我給踏月買了什麼。」
那華服青年往他手上瞧了瞧,笑道︰「梅花香餅兒!你幾時這麼體貼來著?」
「這麼些天不見了,不帶點東西討好她,怎麼行呢!你看看,還有香橙丸子,這是她最愛吃的……」
「她知道你這麼費心,就不會生你的氣了。」青年笑道。
「哪,你先替我拿著。」
逐星將香橙丸子交給那青年,專心的挑著小販賣的瓔珞珠釵,前面一片喧嘩吸引了青年的注意。
「那里好熱鬧啊!」他將香橙丸子揣在懷里。「哦……」逐星回頭張望了一下。「是梨香院,今兒大概有姑娘開苞,所以有一大堆人搶著喊價。」
「原來如此,我去看看。」
「你去干什麼?你也要出價嗎?」還沒說完,青年已經一溜煙跑了。逐星看著他消失在人群里,嘴里叨叨念著︰「你要走也得把香橙丸子還給我啊……」
梨香院大廳果然擠滿了人,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排隊排到外頭去了。青年擠不進人群,索性蹬足一躍,跳上二樓欄桿邊,居高臨下的等著看好戲。
人群在大廳中央圍成一個小圓圈,主角是一位穿戴鳳冠霞帔的小泵娘,膚若白玉,淨如春梅,她低著頭,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楮卻像兩回井,深沉沉的探不著底。
涂了一臉紅紅白白的老鴿李嬤嬤硬是壓下了一屋子的嘈雜,尖著嗓子笑道︰
「別吵別吵……沒想到惜歡姑娘這麼得人疼愛,可惜只能有一個人雀屏中選。劉老爺出價二百兩,這好半天了也沒人能比他更高價錢,我想……」
「等等!」那青年忽然從二樓一躍而下,這樣的出場引起廳中一陣嘩然。他打斷李嬤嬤的話,朗聲問道︰「請問劉老爺是哪一位啊?」
他的問題讓在場所有人都稀奇的望著他。這時,一個少年僕人站了出來,道︰「劉老爺就是我們家老爺。」
「你這話有說等于沒說。」青年走過去,輕蔑的拿摺扇敲了一下他的頭。「不管劉老爺是誰家的老爺,既稱老爺,必是老人;既是老人,意圖染指這麼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那就不能稱老爺,改叫他老不修好了。」
語畢,廳中一陣喧笑,喧笑里一聲粗喝︰「小子,休得無禮!」
一道人影從黑壓壓的人群里飛身而出,一爪向青年面門抓來。青年右手摺扇一揮,勁運三分,那人隨即後空翻了幾翻,立在地上,踉蹌了幾步。這一來一往之間,那華服青年沒有挪動半步,倒是出手之人面色凝重,氣喘如牛。
華服青年面帶微笑,左手從容背在身後,摺扇慢搖,發絲輕揚,好不瀟灑。
「想來,你是老不修老爺的護院,這兒由你作主嗎?」青年合起摺扇問道。
「在下受劉崢老爺所托,前來帶惜歡姑娘回莊,請兄弟高抬貴手,行個方便。」那人知道在手腳上討不到便宜,只好抱拳作揖,以禮相待。
「惜歡姑娘美若驚虹,在下亦有意于她,你說怎麼辦?」青年道。
那人先是一怔,隨即答道︰「既然如此,此番任務無法達成,在下回莊自請處分便是。」
「你要自請處分,那是你的事,不過我不能讓老嬤嬤說我這惜歡姑娘是搶來的,可是我又沒有二百兩,想情商老不修老爺借一點……」青年唇角微揚,道︰「自請處分時,別忘了把這檔子事兒通報一聲。」
「閣下哪門哪派,留下個萬兒,將來路頭遇上了,也好有個招呼。」那人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