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阿瞳過去。」浩群說道。
但芙蓉反對。「不行,你還沒當兵,不能出國;我和阿瞳去好了。」
「你們都不必去。」唐父打斷兩人說道。「康家有他們的規矩,人家已經專程派人來接了,我們只要在台灣等阿瞳回來,去了反而給人添麻煩。」
唐母在一旁嘆氣道︰「怎麼突然發生這種事?阿瞳就只剩這個親生父親。」說著,她眼淚又掉了下來。「阿瞳還興沖沖等她父親給她慶生呢!」
「這孩子什麼都有,偏偏缺了爸媽——」唐父搖頭嘆息。
唐家的人都在為阿瞳的不幸遭遇而難過。
樓上,讓醫生打了鎮調劑的阿瞳卻不知道這些,因為她睡得昏昏沈沈。
直到有人搖醒她。
她掙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
月光下,她看見一身黑色西裝的父親仁立在床前,對她微笑。
「爸……」她輕聲喊。
他慈祥地伸手揉揉她汗濕的額頭。
阿瞳滿足地笑了。「我就知道,爸!我就知道你沒死——」
她父親含笑俯視她。
阿瞳想擁住案親,卻驚覺身子如千斤重,又沈又麻。
她焦急無助地對著爸爸嚷︰「爸,快拉我起來,我爬不起來哪!」
他卻一動也沒動,臉上依然掛著那抹微笑。
阿瞳掙扎著,急得滿身是汗。
「爸,快幫我呀!爸——」
案親終于開口了︰「阿瞳,你要自己爬起來。」
「爸,你再不拉我,我要生氣嘍!」她嘟起嘴。
她知道她父親一向怕她生氣。
但這回,他對她的威脅卻無動于衷,又輕輕說了句︰「阿瞳,生日快樂——」
然後丟下她,轉身往門外走去。
「爸——」阿瞳嚷。「爸,不要丟下我!」
「阿瞳,阿瞳!」
實然間,有人按住了她。
猛地,她眼一睜開,這才真正醒過來。眼前是一臉擔憂的唐浩群。
他焦急地拭去她額上顆顆滲出的汗水。
她急速坐起,茫然地瞪著昏暗的房間,也不說話,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
這樣安靜、憔悴、失魂落魄的袁芯瞳令唐浩群覺得好陌生。
「阿瞳——」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正冒著冷汗,又濕又冰。
「阿瞳,不要怕,我在你身邊。」
她神情恍惚地說︰「爸爸來看我了,他來祝我生日快樂。」
「阿瞳——」唐浩群很擔心她。
阿瞳哽咽說了一句。「爸爸死了,再也沒有人保護我了。」
唐浩群伸手挽住她瘦弱的身子,緊緊按住她的雙手,向她保證。「阿瞳,你別怕,我來保護你,你放心,誰都不能欺負你。」
「真的?」她怕他只是敷衍她。
「是真的。」唐浩群再一次抱緊阿瞳。
見她憔悴傷心的面容,他的心也跟著疼了。
「我會永遠保護你——」他在她耳畔承諾著。
康夫人派了兩名男子來接袁芯瞳。
一早,芙蓉接到電話通知,即仔仔細細地幫阿瞳打點好行李。
這本是佣人的工作,但芙蓉堅持親自打理才放心。
阿瞳這天已不再哭泣,只是相當沈默安靜。穿了一身黑衣黑褲的芯瞳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她靜靜坐在沙發上等著人來接她去美國,像一只易碎的瓷女圭女圭。
唐浩群則默默坐在一旁陪伴著她。
阿瞳終于要上車了,唐母舍不得地抱了抱她。吳媽也心疼這個小小姐;特別做了一袋點心給她。
然後康家的人領她上了車。
車子終于啟動,駛離了唐家。
「她看起來簡直還是個孩子呢!蚌頭那麼小——」唐母紅著眼,望著那遠去的車子。
「是啊是啊,教人真不放心。」吳媽也舍不得芯瞳。
唐浩群仍一直靜靜地不說話。他的眼楮緊緊地追隨著那輛車。
車子在街角將消失前,他看見阿瞳轉過身來,透過窗玻璃,憂傷地望著他。
她抿著嘴,沒來得及說什麼。
阿瞳從未合過眼。長途的飛行令她神色更顯憔悴。
她未得休息,即被塞進一輛大禮車,送往市中心氣派豪華的康氏大樓。
她從沒見過她父親的企業,也不感興趣。
她被人帶到頂樓,然後送進一間套房。
「小姐,請先在這休息。」
阿瞳一個人訥訥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環顧著陳設單調宛如辦公廳的房間。
這間房足足有她在唐家房間的兩倍。因此顯得更空曠、更清冷。
一個女僕進來,她問那女僕。「怎麼沒人帶我去參加喪禮?還沒開始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
「康夫人呢?」
「小姐,我不知道。」
「何時有人來接應我?」
「我不知——」
「不知道、不知道,你是傻了嗎?」阿瞳發起脾氣。
她千里迢迢來,卻似個白痴般被人擱在這。沒人理她、沒人告訴她要做什麼,也沒人告訴她父親去世的經過。
她覺得她不似奔喪,倒像是來這當「廢人」。
先前,唐芙蓉曾愣愣地對著窗子發呆一下午。這毛病像是會傳染,現在芙蓉看見弟弟也在沙發上斜倚著,對著落地窗外的草皮發傻。貓咪則在他腿上蜷伏著。
窗外的陽光大剌剌地斜射進來。
芙蓉知道浩群在發什麼呆。
家里少了個野丫頭——阿瞳,忽然間變得好安靜。靜得清冷;靜得令人特別容易記起她「嘩嘩」放肆的笑聲,及蹦蹦跳跳的身影。
總在少了什麼時,才知道它的重要。一直存在著,卻非常容易忽略。
芙蓉看得出浩群眉宇間的落寞。他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但若阿瞳還在,肯定能有辦法惹他一同吵鬧。
現在阿瞳去了美國,他這幾日更沈默寡言了,只是常常逗弄貓咪——替阿瞳照料它。
唐浩群也算嘗到了思念是多麼苦的事。
芙蓉走過去對弟弟道︰「她過幾天就回來了,你別老是愁眉苦臉的。」
「不知道那邊的人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你別擔心,好歹阿瞳也算是康兆立的獨生女,他們不可能虧待她什麼。」
唐浩群仍是糾緊眉心,擔心道︰「阿瞳第一次去那麼遠,那里她又不認識半個人,她那種被寵慣的性子受得了嗎?」
芙蓉睨他一眼,揶揄地道︰「我看哪,我們家大大小小最寵她的就是你,平常還老說我們寵壞她,瞧你這些天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屬你想她想的最厲害。」
「我只是擔心。」他否認,驕傲地昂著臉。
但他心底明白,他是真的思念那老黏著他不放的野丫頭。她再不回來,他大概連飯都不想吃了;一日不見她的人影,他的擔心即永無止盡。
是的,從姊姊的口中他忽然明白了,原來最寵阿瞳的是他自己。當阿瞳那幾日又作噩夢又哭又憔悴又傷心的模樣,他看得心都要碎了。
當阿瞳天真的笑顏褪去,淚流滿腮時,他發現他也快樂不起來。
呵,這丫頭!他日夜的盼望——
她回來那天,他一定要帶她好好去熱鬧一番,讓她開心。
第五章
阿瞳受不住悶,趁女僕不注意時拎了包包溜上街去。
她其實並不真的想逛街,只是想透透氣。
一個人在熱鬧的街上溜達了一陣,想著父親往在這里,這里的街道店面似乎都有他佇足過的痕跡。
雖然仍想為她父親的死傷心,然這幾日已平靜不少。阿瞳也稍稍回復了以往的活力。
她想多認識這個父親居住餅的城市,于是一口氣走了好遠,走到天色都昏暗下來,她仍流連不去。
當她正低頭隨手翻翻雜志時,不知從哪冒出一個黑人擦身過來撞她,伸手便要搶她的皮包。
阿瞳大呼「救命」,緊抓著皮包不放。
那黑人見她不放手,猛地推她一把。阿瞳腳一滑,立刻摔了出去,撞上報攤門口,眼前一黑,即暈了過去。